小燕尔 第137节

作品:《小燕尔

    礼部官吏开道,陆挚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越过宫门,马蹄橐橐,缓缓踏上御街。

    和安静的宫殿内不同,御街挤满人,百姓欢呼喧哗,远近几处彩楼欢门,高低错落,酒楼宾客喧嚣,便有些鲜花,朝一甲三人丢来。

    楼上,有人惊讶:“今年探花郎穿红衣吗?”

    “你傻了,那是状元!”

    “他叫什么?陆挚?是陆侍郎家的?”

    “不是吧,从未听说陆家有这般人才……”

    “……”

    陆挚迎着风,唇角衔着笑意,只觉这马走得慢,和平时人走路比相差不多。

    终于,他来到姚益定的酒楼雅间,远远的,只看从二楼垂下一道长布,上书:“延雅书院,状元心愿”。

    果然是姚益的风格。

    陆挚笑意深了几分,朝楼上看去,何玉娘朝他挥手,丢了一朵花下来,她一边笑,眼尾却渗出泪水。

    林道雪、姚益和何桂娥,也都凑在窗边,欢笑不断。

    只不见云芹。

    陆挚接住母亲的花,虽很想问云芹在哪,可是楼上楼下,不好传话。

    他轻轻抿唇,她去哪儿了呢。

    她还有身子,莫非……不对,如果是这样,何桂娥、何玉娘不会这般淡定。

    可是再有一段,御街就要走完了。

    陆挚神色渐渐凝固,周围的喧哗声远去,便只听到自己呼吸声——

    “陆挚!”

    熟悉的声音和语气,让他蓦地回过神,抬眼望去,御街旁边,云芹脸颊红扑扑的,她站在一个箱子上,越过人群,朝他挥手。

    一刹,陆挚呼吸一缓。

    但见她低头找遍身子,没找到花,只好从手边篮子里,掏出一个白白的东西,“咻”地丢了过来。

    陆挚抬手把它抓到怀里。

    一个被她咬了一口,软乎乎的热包子。

    作者有话说:陆挚:重金悬赏防腐技术!

    ——

    第81章 要生了。

    御街夸官的热闹喧腾, 随着陆挚引马,进入到城东东后街梨树巷,传递进街坊邻居千百家。

    这回,和解元、会元时候截然不同, 邻居们又兴奋又疑惑:“他是不是解元来的?”

    “我记得不是会元吗?”

    “现在是状元啦!”

    “阿弥陀佛, 快来拜状元, 叫我家阿畅沾沾喜气!”

    “……”

    他们摩肩擦踵, 挤进巷子, 凑个好彩头。

    何玉娘、何桂娥几人已经回巷子,凡是这种好日子,是得散些铜钱出去的。

    这日却格外的热闹,十贯铜钱也没足够, 何桂娥又拿着几两银子,跑去和左右换一些铜钱。

    这钱却无需心疼, 陆挚回来时,带了赏赐:鞍马一匹、彩缎十匹、象牙笏、金铸保兴元宝五贯。

    相比状元, 榜眼和探花少了鞍马,元宝减半,也足够解决绝大部分人目前的困境。

    金铸元宝只用于赐新科前三甲, 一贯略等同一百两白银。

    这还不算有些雅士,想收藏各科元宝, 愿意出更高的价格。

    云芹在外面等了片刻,人散了,她才得以回家, 只看院子一半被石桌占据,另一半,则被赏赐占据。

    连落脚的地方都困难。

    何桂娥看到她, 忙上来扶,笑说:“婶娘去哪了!方才酒楼没见到。”

    云芹:“险些没赶上。”

    只瞧屋内,陆挚已和何玉娘说过话,何玉娘想到什么,背过身子擦泪。

    过去的种种艰辛,在此刻再没有遗憾。

    陆挚侧身见是云芹,抬了抬眉。

    他很少着绯红,愈是这种鲜亮颜色,愈衬得他眉眼光洁,温润如玉。

    云芹隐约记得上次他穿这个颜色,是成婚时,那时她睡过头,骤然看见桌边坐着他,好是心惊。

    此时,她不由也笑了,叫了他一声:“陆状元。”

    陆挚好不容易跨过地上的赏赐过来,听得这一声,轻笑:“嗯,还好你记得我今日会骑马。”

    到底差点错过,云芹小声:“事出有因。”

    他们要说话,何玉娘收拾好情绪,招手叫何桂娥先把一些赏赐搬进屋内。

    她们推开侧屋门,云芹也对陆挚说:“家里多了个小孩。”

    陆挚还以为她在玩笑,说:“不是六月才来吗。”

    云芹:“佩姑。”

    今日家中好生热闹,李佩姑知道老爷寒窗苦读,中了状元,天街夸官,是莫大的荣耀。

    可她怕热闹,家里人来人往时,就拉着秦琳躲着。

    听到云芹叫她,她牵秦琳迈出侧屋,道:“老爷大喜。”

    陆挚一惊,还真有个小孩,他看他觉出几分面熟,便听云芹说:“这是净荷的孩子,秦琳。”

    汪净荷,他知道,云芹朝阳河县写过两回信,每回都有她。

    不过本该在阳河县的人,此时为何……

    他看向云芹,云芹小声:“我们去敲登闻鼓了。”

    陆挚突的记起传胪大典时,那一声堪称闷雷的“咚”声,初时和他名字交叠,以至于让他误以为是心跳。

    云芹眨眨眼,说:“就是那鼓有点老了。”

    陆挚缓缓吸了一口气,好气又好笑,那么大声音,他猜到一点:“敲坏了?”

    云芹拇指食指捏了一点,小声:“破了一点点,一点点。”

    陆挚:“……”

    小院渐渐空出来,云芹坐下,和陆挚说了汪净荷所告。

    这世上,女人告男人本就艰难,何况告的是父亲、公爹、夫君,便是她已经和秦聪和离,也难以躲过后两者的身份。

    陆挚神色一凝:“可有人看到你敲鼓?”

    云芹:“大家都在御街那,应该没人……霍征他们禁军就看到了。”

    陆挚奇于她敲破登闻鼓,但若传开,只怕昌王派系盯上她。

    此时,他略略放了心,又想,汪净荷走了一条险峻的路,值得叫人钦佩。

    这般,他倒不气云芹,她能赶上,便是也记挂着他,而且,最后的包子……

    云芹问了起来:“包子呢?”

    陆挚:“你说呢?”

    云芹:“你吃了。”

    陆挚笑而不语。

    但高头大马的,他如何吃得?莫不是叫京城都知道了个“包状元”?那她恐怕要成“包娘子”了。

    她不大相信,问:“你真吃了?”

    陆挚这才小心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冷了的包子。

    他掂了掂,目光含笑:“你为何不丢假的,还能存着。”

    知他有几分收藏东西的癖好,云芹笑了:“真包子能吃。”

    傍晚,包子重新在锅上热一遍,进了陆挚肚子里。

    因这身状元服明日要归还国子监,自得洗刷洗刷,除了袖子,还有胸口一点看不太清楚的油渍。

    陆挚不叫李佩姑洗,自己坐在院子旁的小杌子上,给搓干净了。

    而此时,天际只有一条橙黄亮线,浮云消散。

    秦琳六岁了,自是记事的年纪,今日院子的热闹,他也能理解,更知陆挚身为状元的厉害。

    看着陆挚洗状元服,他忍不住小步过去,怯怯问:“陆叔叔,我能摸一下吗?”

    陆挚侧过身,让他摸状元服一角。

    秦琳正摸得起劲,陆挚忽的道:“你可读了些什么书?”

    屋里,云芹和何玉娘对光看着彩锦,满眼惊讶,彩锦有赤红青绿地,都是她们从未见过的好料子。

    光这一匹布,就很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