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品:《窃蓝

    汤望芗哈哈大笑。

    汤望芗的孙女笑说:“我看缮兰斋离了谁都可以,就是离不了蓉姐。”

    “回头我就让褚老师把这儿改名缮蓉斋。”

    玩笑过后,蓉姐拿来验收单,汤望芗签字验收,正式接收镜片。

    剩余事情与蓝烟无关,打过招呼之后,她便仍然回到二楼裱房继续工作。

    回到裱画桌前,没过五分钟,蓝烟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陈泊禹。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接你下班。”

    “今天不用见投资人?”蓝烟一边说,一边把头低下去,继续手上的工作。

    “我大哥和大嫂回来了,晚上去我们家里吃?”

    “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抱歉,开了一天的会,结束了才想起来——你晚上有别的安排了?”

    “没。我没洗头。”

    陈泊禹笑说:“没事。他们注意不到这个,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的。”

    “一定要去吗?”

    “我爸妈都在,肯定还是去了更好。”

    蓝烟没作声,隔了会儿才说:“等我收个尾。”

    陈泊禹说好。

    手上的这一张补条做完,蓝烟收工,把没修完的画和补料做了保存处理,洗干净手,摘掉围裙。

    张眼一望,看见了正在指导实习生染纸的同事周文述,出声道:“文述。”

    周文述“哎”了一声。

    “我先走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关灯锁门。”

    “好嘞师姐。”周文述说着投来一眼,看见了陈泊禹,立马玩笑道,“我说师姐今天走得这么早,原来是姐夫过来接人了。”

    陈泊禹笑着跟周文述打了声招呼。

    缮兰斋是文物修复大师褚兰荪老先生的个人工作室,规模不大,人员也不怎么流动,长年累月都是几个熟面孔,彼此间比起同事更似朋友或者家人。

    陈泊禹常来,所以包括师傅褚兰荪在内,大家都认识他。

    裱房宽敞,放了裱画台、拷贝桌、洗画桌等基本设备,头上悬吊木架,晾着若干染过色的宣纸。

    蓝烟和陈泊禹并肩往外走,习惯性地去瞧一瞧新来的几个实习生手头的活儿。

    褚兰荪这几天不在,指导的事主要由周文述负责,蓝烟有空也会搂上一眼。

    一张裱画台前,两名实习生镊子和手指并用,小心翼翼地揭取画心背后的命纸。这一步端看细心与耐心,蓝烟见他们操作还算规范,没有出声,继续往前走。

    另外一张桌上则惨不忍睹:潮湿裱台上画心乱飘,处处都是裂缝,负责它的实习生,正拿指腹一点一点地拼接碎片,上面拼好了,下面的却缝隙又扩大了。

    “洗的时候没固定好吧。”蓝烟说。

    实习生一霎耳朵都红了,窘然道: “嗯。”

    蓝烟找出一支毛笔洗净,走到他身边去,拿笔尖凑拢碎片一角轻推,拼合裂缝。

    一边操作示范,一边轻声提醒:“褚老师在的时候,千万别犯低级错误。”

    “知道了,师姐。”

    “给你们练手的画便宜,犯错也没事,都是这么过来的。”

    实习生连连点头。

    陈泊禹知道这事儿有多耗费工夫,见蓝烟的示范还没有结束的意思,抬腕看了看手表,提醒道:“路上堵车,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让大哥他们等久了不好,而且……”

    蓝烟动作没停:“知道。马上。”

    陈泊禹目光越过两人的肩头,看向裱台上的画心,那些形状不规则的残片,简直像是地狱难度的拼图游戏。

    一分钟过去,陈泊禹忍不住再次提醒:“烟……”

    “我说了马上。 ”

    实习生倒有些慌了,忙说:“师姐你先……”

    “没事。”蓝烟轻声说。她手上的动作始终不疾不徐。

    这批实习生刚来的第一天,就对工作室的主要成员有一个基本印象,都说蓝烟师姐高冷,但似乎只针对私事,凡有专业问题向她请教,她从来巨细靡遗,倾囊相授。

    催不动,陈泊禹只能耐着性子。

    他有时候难免会嫉妒蓝烟的工作,因为非常确信,这份工作为她所爱,她对其投入了远超其他的专注、精力和热情。

    而他作为她的男朋友,却似乎并不能享此殊荣。

    三分钟过去,画心的一角拼完,蓝烟放下毛笔,“慢慢来。加油。”

    实习生赶忙点头。

    陈泊禹上前一步,伸手揽住蓝烟的肩头往外走,好像生怕她又被什么事绊住。

    小楼一共三层,没有安装电梯。两人步行在楼梯间里,陈泊禹说:“我刚进来看见一个人,好像是汤望芗?”

    “嗯。他就是我这次加急的客户。”

    “汤先生好像不怎么对外活动了。”

    “他身体不是很好。”

    “他跟你们工作室往来多吗?”

    “我们跟很多收藏家都有往来。”

    陈泊禹点点头。

    说话间,已到小楼门口。

    车位上没看见陈泊禹的保时捷,倒是看到了梁净川的那辆suv。

    “……梁净川也去?”

    “嗯。大哥说也想顺便跟他聊聊。我车送去洗了,正好蹭蹭他的。”

    两人走到车边,陈泊禹拉开后座车门,蓝烟躬身坐上去,往前扫了一眼。

    手臂搭在方向盘上的梁净川不紧不慢地支起了身体,好像并不是很情愿叫他们两人蹭车。

    陈泊禹跟在蓝烟后面上了车,把门关上。

    梁净川发动车子,问道:“直接过去?”

    陈泊禹有些莫名:“还要去哪儿?”

    梁净川看向车内后视镜里的蓝烟,停了一瞬,说道:“换衣服。”

    陈泊禹看了看蓝烟,“不用,只是家宴,没这么讲究。”

    梁净川不再说什么,仿佛只是尽个提示的责任,并没有什么所谓。

    出去是条单行道,驶到尽头,才汇入拥堵的晚高峰。

    蓝烟摸出手机,点开地图app,问陈泊禹:“阿姨喜欢吃芝士蛋糕是吗?”

    “对。”陈泊禹笑说,“你还记得。”

    蓝烟划拉手机屏幕,在开车去往陈家的必经之路上,找到一家很拿得出手的糕点店,便开口道:“麻烦先在芝味记停一下。”

    驾驶座上的人,没有一丁点反应,仿佛没听到一样。

    蓝烟只好稍稍抬高声音,重复一遍。

    还是没反应。

    蓝烟漂亮的眉毛稍稍拧起,语气没了一贯的平静:“梁净川。”

    梁净川这才出声,懒洋洋的腔调:“哦,原来你是在跟我说话。”

    “……”

    第4章 “无事献殷勤。”……

    陈泊禹怕兄妹两人掐起来,立即出来平息事端,笑说:“净川你手机给我,我来导航。”

    静默须臾,梁净川说:“不用。知道路。”

    依照今日堵车的情况,大约还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开到。

    陈泊禹低头,轻声问蓝烟:“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儿?”

    “嗯。”蓝烟脑袋一歪,枕在陈泊禹肩膀上,伸手摸了摸提包内袋,想起来蓝牙耳机落家里了。

    陈泊禹和梁净川没再说话,可能是怕吵到她,她其实不困,只因为有轻度干眼症,眼睛容易累,所以需要闭眼休息。

    车子安静地行驶了一会儿,音响里突然响起歌声。

    前奏响了一秒钟她就知道是什么歌,《eternal flame》,她很喜欢的一首,在歌单里躺了十来年,地位岿然不动。

    她微微抬眼,话到嘴边又懒得讲了。

    算了,看在歌好听的份上,“晦气”就“晦气”吧。

    车先开到了芝味记。蓝烟和陈泊禹一同下车,去店里挑芝士蛋糕。这店主打新鲜,每两个整点会有一批现烤的出炉,他们等了五分钟,正好赶上六点的这一波。

    买完蛋糕出去,路边不见了梁净川的车的踪影。

    陈泊禹打了个电话,梁净川说到附近买东西去了,马上回来。

    五分钟后,梁净川把车开了回来。

    上车,陈泊禹问:“买什么去了?”

    “果酒。”

    陈泊禹笑:“我去你家蹭过多少次饭了,也没有像你,次次带礼物。”

    梁净川说:“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那得你自己悟了,陈总。”

    陈泊禹:“……”

    车开到陈家,天色暗了下来,越过树荫,看见屋里灯火通明。

    梁净川正要把车开进去,陈泊禹伸手指了指,“先开去后门。”

    车继续往前开,在前方拐个弯,绕去了大屋的后院。

    还没完全停稳,陈泊禹已拉开车门跳下去,拉住蓝烟的手腕,“走。”

    蓝烟莫名:“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