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尔 第107节

作品:《小燕尔

    签契,搬东西,退客栈,就又花了快一个下午。

    等房牙子把钥匙给他们时,已经是申时三刻了。

    这屋子有一阵没人住,灰尘多,家里四人都捋起袖子打扫。

    陆挚搬走堆积的砖石瓦片,洒水拖地,那身白衣果然脏了,云芹从屋里窗户看到,偷笑他,就继续套被褥。

    而何桂娥擦桌擦凳,连何玉娘也在刷桶。

    地方小,全部弄干净也不过一个时辰,酉时三刻,天色暗了下去。

    今日是上元节,外面有小孩在玩鞭炮,天上几盏孔明灯,晃晃悠悠。

    云芹有点怕它掉了,烧了院子里还没整理的杂草。

    还好它飞走了,好灯。

    大家都饿了,米和油盐有路上剩的,但没有柴。

    陆挚说:“今天就不做饭了,我去买,你们有什么要吃的?”

    何玉娘:“吃,都吃!”

    何桂娥:“表叔,我吃什么都好。”

    云芹饿得能生啃一头猪,她咽咽口水,说:“想吃大肉包子,嗯……还有绿豆饼,有绿豆饼吗?”

    陆挚:“我知道一家不错的。还有么?”

    云芹:“快去快回。”

    陆挚提着竹篮,已经走到门口,笑说:“好。”

    甫一出门,他就迎着风,跑了起来。

    趁着这点时间,云芹就着面粉,调了个黏黏稠稠的浆糊。

    她刚刚和陆挚商量,把从何家带来的那张“小鸡炖蘑菇”画,贴在小厅堂墙上。

    这样宾客一进门,就可以看到了。

    陆挚自是无有不应。

    此时,云芹踩在凳子上,由何桂娥看有没有歪,成功把“小鸡炖蘑菇”贴到墙上。

    她跳下凳子,看了会儿,点点头。

    突然,外头有人拍门。

    若是陆挚买饭菜回来,应该没这么快,何况他也不需要拍门。

    不过他们才搬来,会是谁来访?

    想着,云芹让何桂娥何玉娘进屋,她端着浆糊,两三步走到门口,一手拉开门,朝外看。

    那拍门的是个十五六的小厮,骤然见开门的是女子,惊在原地。

    小厮身后,还有一个身着青袍,坐在马上的男子,他姿容清秀,身姿挺拔。

    若说姚益是黑,这位肤色就是白,比陆挚还要白一点,没什么血气,再者,他双眼间距有些近,看起来有些凌厉。

    他本来摆着一副“别人欠他几百两”的模样,见到云芹,忙也收了脸色。

    云芹问:“你们找谁?”

    段砚从马上下来,道:“叨扰娘子,在下段文业,请问陆拾玦可是住在这里?”

    云芹:“他去买饭了,我是他荆室。”

    她记得,陆挚同他朋友介绍自己,就是这么说的。

    段砚:“……”

    陆挚不在,他也不好久留,说:“劳烦弟妹告知他一声,明日我再来。”

    云芹:“自然。”

    送走突然的客人,没多久,陆挚就回来了。

    因怕洒了食物,他是疾走回来的,推门而入,倒也没喘气,叫几人:“可以吃饭了。”

    石桌椅已擦洗过,房内没大桌子供他们用,几人把它当饭桌,直接坐下。

    陆挚打开竹篮,里头放着十来个肉包子,并一包酱牛肉,一包绿豆饼。

    摆出饭,几人左手拿包子吃,右手用筷子夹牛肉,说说笑笑。

    云芹一口气吃了两个包子,才缓过来,和陆挚说段砚的事。

    陆挚诧然,道:“他这么快知道我住这?”

    云芹:“难不成,大内密探?”

    陆挚笑了:“密探到底是戏文。他就是段砚,和我同年生,大我四个月,是八年的榜眼,如今应当供职翰林院……”

    他正说着,云芹发现,她鼻尖落下一滴凉凉的水,摸了下,又有一滴坠落。

    抬头,原来是下雨了。

    小院外头,正在逛灯会的青年男女,纷纷跑着避雨。

    小院里头,云芹抱住包子,何玉娘抓着筷子,何桂娥拿起竹篮子,陆挚端着酱牛肉,跑到檐下。

    这倒是一场突然的春雨。

    雨丝淅淅沥沥,初春的寒意,透过衣裳,钻到人皮肤下,骨头里。

    好好一顿饭,就这么被破坏了。

    陆挚望着冷雨,有一刹,他心内微微浮动,只觉他怎么好认为,自己“万事备全”。

    如果真的备全,就该租一个更好的屋子。

    可知云芹会不会扫兴……他垂眸,看向她。

    云芹又咬了口包子。

    察觉陆挚的目光,她右手的筷子,“哒哒”夹了两下空气,然后,就伸向他手里的酱牛肉。

    她自己夹了两筷子吃,又夹了一筷子,递到陆挚嘴边,笑道:“吃吧。”

    第65章 不出声。

    好在,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云芹几人坐在主屋刷干净的地上,继续吃了晚饭,也还算惬意。

    因今日搬家, 各种匆忙, 家里还没买柴, 陆挚敲左邻右舍的门, 买了点柴禾回来。

    何桂娥自告奋勇, 要来烧水,被云芹推去和何玉娘睡觉。

    天上无月亦无星,四周一片静谧。

    厨房内,陆挚用火钳放柴禾, 门口,云芹屈着膝, 坐在小杌子上,借着灶台浅浅火光, 记这几日的账。

    除了她嫁妆和瞒下的五十两,算上收缴的金簪钱,他们当时有一百零七两。

    路上几个月, 就花了三十五两,这几天也是二两撒出去, 剩七十两,比想象中宽裕许多。

    她笔头在纸上勾下一串简单数目。

    陆挚说:“明日找人来院子里搭个棚?”

    云芹看向远近天空,用笔末尾顶着自己下颌, 道:“会看不到天。”

    陆挚:“也是。”

    地方本来就小,还加个棚,只会更加逼仄。

    不过, 他也是想到,日后下雨吃饭的问题。

    云芹知晓,他惯常“未雨绸缪”。

    她也想好了,指着主屋的屋檐,那屋檐宽,她说:“这里加一张桌子,当你的书桌,也当饭桌?”

    陆挚觉得可行,说:“好。”

    眼下,屋内的桌子也就够一人用,在主屋的窗旁加一张,以后两人隔一道窗,共用一盏灯,倒是美事。

    云芹起身,去查屋檐下的空地。

    陆挚在厨房口,看她眯着眼儿思索,倩影轻移,双手打开比划,如何布置。

    他不由笑了笑。

    片刻后,云芹两步走了回来,说:“那墙角似乎有个蚂蚁洞。”

    陆挚:“到底是老房子。”

    云芹点头,说:“说不得得住十年……明天得补好。”

    她说得无心,陆挚听得呼吸一顿。

    没错,他们至少在这住几年,实在不行,可能会是十年。

    想到后者,陆挚恨不得生出三双臂膀,一双绘画,一双写润笔,一双学习,都不耽误。

    心乱了一瞬后,他眉宇一凝,心道,这里只能是过渡。

    他自不会让她一直住这样的屋子。

    倏地,铁锅里冒出水汽,传来“咕噜”声。

    云芹:“水好了。”

    陆挚回过神,便去提水兑水,他们还没置办大桶,用的小桶。

    云芹先在主屋洗。

    陆挚在厨房,借着炉灶余温添水,云芹洗好了,披着柔顺的乌发,眉目清宁,在主屋门口小声叫他:“陆挚,我好了。”

    这样的冷天里,她连着两天洗热水澡,自己想想,都觉得奢侈,不过着实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