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尔 第70节

作品:《小燕尔

    ……

    没两日,陆挚从私塾回家时,在乡野地里跟庄稼人买了几根毛竹笋。

    云芹看到笋,眼前一亮,对着陆挚笑得开心:“陆挚,你真好。”

    陆挚觉得,他私攒的十余铜钱,也是“死得其所”了。

    只待再攒钱。

    于是隔日,老太太房里、李二、邓三等,都吃到了一点都不苦的脆爽炒笋。

    三月末的一日,午后,云芹正和李茹惠晒茶叶,忽的,家里不少脚步声奔忙,似乎是有什么事。

    何小灵跑了进来,模仿着婆子报给何老太的语气:“要生啦!”

    原来,邓巧君肚子发作了。

    何家在村里也算有声名,邓家又是别村的大户,产婆是十日前住进何家的,邓家来了个婆子也严阵以待。

    倒是何家请的一个婆子,没派上用场。

    何二舅妈还想辞掉这婆子,何老太不肯,一来不缺这几个铜板,二来,此举难免叫邓巧君觉得不被重视。

    何二舅妈这才留下婆子。

    当时,何善宝不在家,何家请的那婆子出去找他,邓家婆子则陪着邓巧君。

    何老太在自己房中静坐,何二舅和二舅妈在北院房外急得团团转,时不时告几句九天神佛。

    也有一人在念“菩萨保佑”,便是西院的韩银珠。

    她只一个劲念:“生女儿女儿女儿……”

    听说厨房要烧水,云芹和李茹惠去帮忙,胡阿婆果然险些忙不过来,谢了她两人一声。

    不多时,一声啼哭,响彻北院。

    产婆抱着孩子出来,很是高兴:“何家亲家,是个姑娘!可有劲呢!”

    何二舅、二舅妈一顿。

    产婆催他们:“来看看。”

    他二人这才迎上去,笑说:“诶、诶。”

    春婆婆也去告知何老太,何老太亲自来到北院,抱了抱小孩。

    她长寿,抱小孩是给沾沾福气。

    这年头养孩子,虽然比建泰十九年、保兴元年那前后好多了,但也并不容易。

    所有人围着小孩笑,何善宝也才赶回来:“哎呀,出生了?男的女的?”

    “女孩儿!”

    “……”

    屋内,邓巧君擦洗好了,裹上抹额、穿上厚衣裳,重新躺下。

    邓家婆子去倒掉脏水,重新烧个热水,外头热闹,房中就显得格外寂静。

    邓巧君还虚弱着,她叫了声:“水,我要喝水。”

    一时没人理她。

    她又叫了两声,还是没得回应,心内生出几分委屈,一只手递来一杯温水。

    邓巧君抬眸看去,竟是云芹,她应当刚从厨房过来,头上还包着一方布巾,虽未着半点首饰,形容却十分清丽。

    邓巧君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她目光躲闪:“你怎么来了……”

    云芹刚端了铜盆过来,见外头热闹,才知邓巧君已经生了。

    她如实说:“我听到你要喝水。”

    邓巧君:“又没铜板给你。”

    云芹笑了笑,说:“这次不收。”

    见她面色苍白,云芹扶起她,让她靠着枕头,吃下这杯水。

    往日寻常的一杯水,此时竟十分清冽甘甜,邓巧君一阵咕咚,她喝完还想要,云芹便又给她倒。

    忽的,邓巧君道:“我给你一锭银子吧。”

    第46章 生子方。

    云芹不大理解, 她只是倒个水,邓巧君却要给她银子。

    早知道多倒几杯了。

    捧着一锭钱回东北院,云芹给砚台加水,就着余墨准备记账。

    翻开账本, 在把这笔钱记进去前, 她想了想, 又收起账本。

    她看向房里那副《小鸡炖蘑菇》, 那纸与墨很好, 到现在,画都没掉色。

    目光随之,落到桌上的竹编笔筒里。

    去年还有一支簇新的狼毫笔,现在笔旧了, 毛也没那么顺。

    云芹决定,她要用这笔意外得来的钱, 悄悄地,给房里添点笔和纸。

    延雅书院里, 春日午后,暖风熏人,学生昏昏欲睡, 避过“冬眠”,还有春困。

    陆挚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 知道难以避免,不大强求,让学生歇息片刻, 他自己也拿起水囊喝水,醒醒神。

    水囊旁,有个收拾了干净衣裳、干粮食物的布包裹, 打了个结。

    陆挚想起云芹收拾东西的身影,不由笑了下。

    今晚他和姚益吃酒,恐归去太晚,便宿在延雅书院,先前冬天前,也有一次。

    过了春分,天色暗得晚,待得夕阳斜照,学生们一一离开延雅书院,陆挚也锁了书院,带着包裹去山外有山。

    姚益既邀了陆挚,就没其余闲杂人等。

    他屏退了丫鬟小厮,握着酒杯,对陆挚道:“今夜不醉不归!”

    这几日,姚益心情不甚好。

    妻子林道雪在外呆了几个月,家中一月一封信催着,何况孩子也需要娘,她还得回蜀地。

    昨日姚益把人送走,心中很挂念。

    听着友人发泄,陆挚缓缓啜了一口酒,对他和妻子分别的事,自是些许同情。

    酒过三巡,姚益果然微醉,便说陆挚:“待得两年后你进盛京考试,你就懂我今日的惆怅了。”

    陆挚抬眉:“何以见得?”

    姚益:“到时你母亲妻儿在阳河县守着,就是你的牵挂了。”

    陆挚顿了顿,他没直说,他要带着何玉娘和云芹,离开长林村,一并去盛京。

    虽处处要钱,可这几年,他定会攒够。

    想到钱,他向姚益举杯,道谢:“延雅兄,这段时日,谢你的接济。”

    姚益一愣,忙也举杯相碰,笑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客套话。”

    陆挚不绕弯,直说:“我想问,可有活计能挣钱。”

    姚益险些叫酒水呛到,咳嗽几声。

    到这个月,陆挚欠下他的三十多两,也就结清了,按理说,他没有急用钱的地方。

    他疑惑,问:“拾玦,你是哪儿缺钱了?”

    陆挚心下,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再这么一两个铜板攒下去,怕到明年也不行,不动现在有的,就得开源。

    陆挚犹豫了一下,问:“你真想要知道?”

    看来不是提不得,姚益便起了八卦心,坚持道:“那是。”

    陆挚:“我想给云芹打一副簪子。”

    他晃晃酒水,温和一笑。

    姚益倒吸一口气,抚心口,后悔不已,道:“偏生道雪昨日走了!又叫你在我眼前得意一回!可气!”

    也是他非要知道,陆挚只管喝酒,等他发过牢骚。

    说是这般说,姚益想到一事,说:“我手上还真有一桩活计。那个林伍,你还记得?”

    陆挚:“请王秀才做诗那位?”

    姚益:“是他。”

    姚益性格圆滑,短短一年半,和阳河县乡绅都交好,就是与林伍那种品性的,也混成能吃酒的浅表关系。

    姚益道:“下月,他要去州府拜访一位老大人,正愁请帖如何写,要我相帮,可我的字不出彩。”

    “你若是不嫌弃他是个清客……”

    陆挚笑了:“并不介意。”

    姚益心知,陆挚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心胸非一般人能比,便是林伍曾要坍他的台,他依然不介怀。

    这就让姚益更嘀咕,陆挚心中到底有多厌恶秦聪,才会提到他,就沉了脸色。

    自然,他不便探得缘故,暗自提醒自己,莫提秦聪。

    这种写拜帖、碑文的活,文雅一点,就叫“润笔”“撰碑钱”。

    陆挚也有想过卖画。

    不过,若非到不得已的地步,他不想卖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