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尔 第62节

作品:《小燕尔

    只一点,何家花了多少关系、多少钱,把他送进州学,这一回去,却不知何时能再回来。

    当日,他就收拾东西,先回县里租住的屋子。

    却见房牙从屋子出来,房牙讪笑,却一句不说,就走了。

    原来,这处宅子,房东以亲戚借住的借口,让房牙来收回。

    韩银珠抱怨:“佩哥儿在县学被人打了,我们才回家,那房东又要收了房子,怎么弄成这样了?”

    何佩赟一身脏兮兮的,从前他怎么打人,这回报应到身上了。

    何宗远已经想好了,说:“回家吧。”

    韩银珠:“什么回家,这儿不就是咱家……”

    说着,她明白了,何宗远要回长林村的何家。

    前几日过完年,他们才从何家来县里,神神气气的,如今却要她灰溜溜回去?

    韩银珠不愿,说:“我还没找打佩哥儿的野种算账……”

    何宗远见她还拎不清,冷声:“那我带佩哥儿回去,这县里你自己待着。”

    韩银珠这才喏喏,收拾东西。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街坊们早就听到风声,等何宗远和韩银珠背上包裹出门,就被人砸了几枚臭鸡蛋,其中一枚,还砸在韩银珠鞋面上。

    韩银珠大叫一声:“谁干的!”

    那群人聚在一起:“呸,从前看你是秀才娘子,才敬重你,哪知你们家秀才原来是如此恶人!”

    “滚回去吧!”

    这是把何宗远认成何大舅了。

    韩银珠气狠了,何宗远却不欲起冲突,拽着韩银珠和何佩赟匆匆离去。

    终于在这日晚些时候,何宗远一家三口,回到何家,当日去时走了两趟马车,如今只两个包裹,别提多沮丧。

    何佩赟走得累了,想要何宗远抱,何宗远不予理会。

    韩银珠要抱何佩赟,他大声嫌弃:“我不要,娘身上好臭!”

    他们走得着急,韩银珠鞋面上的蛋液,都冻干了,泛着一股臭味。

    偏是这时,邓巧君和何善宝在外头散步消食。

    邓巧君抚着肚子,一张脸都皱了:“大嫂,你,呕,好臭。”

    何善宝忙把人往回带:“肚子里孩子要紧。”

    何大舅前几日逃难似的回家,当时,全家就知事情全貌。

    邓巧君故意对何善宝说:“善宝,我刚看到一条狗落水了,好惨呐,之前还那样狂吠。”

    何善宝不知如何面对何宗远,支支吾吾:“哪来的狗?”

    邓巧君朝韩银珠的方向,抬抬下巴:“那儿呢。”

    韩银珠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等他们进了何家,邓巧君狂笑,道:“叫她从前高高在上,真把自己当县里人了?哼,回头我要送一副护膝给她。”

    “就对她说:这护膝是在佛前供奉过的,送给你,多积点德吧!”

    ……

    这段时日,何家西院,笼罩着一股散不去的乌云。

    何家几人就算逃回长林村,村里几位乡贤,也不待见何大舅,连带着对何宗远,也不冷不热。

    韩保正特意递话来,叫何大舅和何宗远,在家好好休一月,别的别多想。

    然而,一个月过后,这事竟还没尘埃落定,反而从县里,扩到了周边各个村落。

    他们对何大舅的讨伐,只重不轻。

    如今别说集会,何大舅出门能不被人打,都算好了。

    何大舅也从最开始的委屈、不解,到如今的后悔。

    龙抬头这日,何大舅去找何老太,他模样憔悴,潸然泪下:“是儿子糊涂,如今想来,贤甥说的是对的。”

    何老太这个年,也过得很不顺心,便是天气寒冷,早上也睡不晚,少眠让老人家身体不大舒服。

    只她不想平白叫其余孙子担心,瞧起来,就和往常无异。

    她深深皱眉,问何大舅:“阿挚和你说了什么?”

    何大舅便说去年某日,陆挚善意的提醒。

    他又说:“母亲,儿子见识和谋略,果然不如贤甥,闹成这般,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今日,就得听贤甥的。”

    何老太冷笑:“少说些有用没用的,你想让阿挚帮你?”

    何大舅低头,模样十分羞愧。

    过了年,他都五十的年纪了,为几个月的春风得意,遭了反噬,还得找一个二十后生要办法,叫他如何不羞。

    可这事不平息,他也寝食难安,对那自尽的说书人,更是恨得不行。

    何老太闭上眼睛,缓缓呼吸。

    好一会儿,她才说:“那我就豁出这把老脸,问问阿挚有什么办法。从此后,你必定安安分分的,莫再轻狂。”

    何大舅忙道应当。

    自然,何老太决定询问陆挚,还有个重要的缘故,这事比想象中棘手,何家被影响得很深。

    眼下到播种的季节,何家在村东的田地,总有人趁夜来拔苗,又或者丢石头,弄得何二表兄焦头烂额。

    他不得不和人力睡在田地那的小屋,几日没回家了,李茹惠日日给他送饭,十分奔波。

    胡阿婆出门采买换食物,从来交好的人家,竟找理由几次推脱。

    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光等了。

    这日,延雅书院散学,陆挚如往常跑回何家。

    冷风拂面,他脑中梳理着策论,却遇几个男人女人,他们都是附近村庄的,小声讨论:“是他吗?”

    “错不了,他就是何宗远!”

    陆挚耳尖,听到消息,却恍若未闻,只待跑过去就是。

    几人见他跑着,步伐飞快,也来不及剥手上烂菜叶,就直接朝他身后扔,陆挚往旁边躲开,好险没叫砸中。

    那群人催一个妇人,道:“砸臭鸡蛋啊,你愣着干嘛?”

    妇人:“呃,他、他应该不是何宗远?”

    几人定睛一瞧,男子生得极好,眉宇冷清,身长玉立,着实并非池中之物。

    对着那张脸,妇人手里的臭鸡蛋,就怎么也砸不下去。

    陆挚也适时道:“我并非何宗远。”

    话音未落,几人怕被责怪,忙也跑了:“弄错了,快跑!”

    陆挚:“……”

    待他们撒丫子跑走,陆挚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大头菜,他捡起来,拍了拍灰尘。

    不多时,见陆挚抱着一颗大头菜回家,云芹问:“学生父母送的?”

    但她很快知道不对,菜叶都冻坏了,陆挚在私塾受尊重,学生的父母再如何,也不会送坏的东西。

    陆挚便说了回家路上那事。

    云芹:“原是些糊涂的。”

    陆挚轻笑摇头。

    她打量起陆挚,面带思索,陆挚刚洗了手,正用手帕擦手,便问:“怎么了?”

    云芹:“那也就是说,跟在你身后,能捡菜诶。”

    陆挚忽的笑出了声,实则任谁遇到这事,都有无奈与不快,然而云芹一句话,倒叫他释怀了。

    他放下手帕,又说:“我也想,菜虽然冻坏了,但可以给鸡吃,免得浪费。”

    云芹:“就是。”

    白得一颗菜,两人捧着它,溜达到何家后园。

    园子常有人力打理,分菜圃和花圃,花圃是何老太的地,菜圃就种了一些应季蔬菜,才刚春日,菜叶很是新嫩。

    菜圃的旁边,就是鸡圈。

    夜幕降临,七八只鸡或闲庭信步,或蹲坐着,偶有“咕咕”声,悠然自在。

    云芹和陆挚把菜叶撕碎,丢到鸡圈里,鸡们立刻凑过来,笃笃笃打桩似的,吃掉菜叶。

    她指着远处,被隔开的,那只最肥的大公鸡,对陆挚说:“喂它。”

    大公鸡双目明亮,头冠鲜红,一身白毛十分蓬松,一看就是好勇之鸡。

    陆挚攥了一团菜,丢到了大白公鸡面前,大白公鸡立刻吃掉了。

    陆挚:“你喜欢它?”

    云芹瞥那只鸡一眼,她拉着他,示意他,接下来要说的,可是不能泄露的秘密。

    陆挚俯身侧耳。

    她小声说:“它再肥点,胡阿婆就要宰它了。”

    平时它打鸣最狠,还老是欺负母鸡,所以才隔开养的,反正家里还有公鸡,趁现在,把它喂得更肥宰了吃,美滋滋。

    想着,云芹咽咽口水。

    陆挚立刻意会,仔细撕着半个大头菜,都往公鸡那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