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尔 第38节

作品:《小燕尔

    那天,韩银珠说何佩赟比他好,说他是个废人,让邓巧君完整转述给了何善宝。

    何善宝不服,就猜,何宗远平时没和妻子说多少自己好话,韩银珠才会那么贬低他。

    但老太太和妻子骂自己废物就算了,韩银珠又是什么人,也配说他?

    他遂冷笑:“就怕佩哥儿过几年就定性了,今日打姐姐,明日打母亲,后日打祖母。秦员外的孙子有钱,能去荣欣堂,佩哥儿就没人肯收咯。”

    说完,何善宝也不管何宗远什么面色,就吆喝着众人,把家私抬去北院。

    何宗远如何听不出何善宝话里话。

    他自诩读书人,不和这个弟弟计较,但过了好一会儿,那些字眼,就一个个钻进他耳朵里。

    正巧,何佩赟又被延雅书院退了,令他越想越怒。

    这时,邓大拿着几根荆条出去,何宗远拦住他:“哪来的荆条?”

    邓大:“陆大爷说他房里削多了,送我几根,咱家田里总有小子偷瓜果,回头逮到了我就打……”

    邓大话没说完,何宗远抄走其中一根:“给我一根。”

    邓大:“诶,爷拿这个做什么?”

    何宗远:“管教儿子!”说着,怒气冲冲去西院。

    邓大跟了几步,意识到什么,激动地到处拍门叫人:“打何佩赟了,大家快来啊,快出来看!”

    云芹本是在写字,笔一丢,出门时着急,撞到陆挚怀里,陆挚差点被撞倒,云芹拉住他:“走。”

    另一边,何佩赟正在玩弹弓,瞄着檐上的小麻雀,打得小麻雀凄厉叫了下,羽毛飞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是时,何宗远二话不说,拽住他后衣襟,就往外拖。

    何佩赟挣扎,吓得大叫:“爹?娘,娘!”

    韩银珠跑出来:“怎么了?”何宗远已经将人拽了出去。

    待云芹和陆挚到了西院,何家女眷、小孩和男子,都挤在西院小路。

    原来,何佩赟平时在家,没少欺负兄弟姊妹,极为霸道,韩银珠还百般护着,他挨打,没人不想看。

    李茹惠、小灵、何桂娥、何月娥等人,都装作若无其事路过,还和云芹打了个招呼:“今天天气挺好啊。”

    云芹:“挺好,挺好。”

    不远处,何宗远正甩着韧韧的荆条,把何佩赟抽成了陀螺,到处打滚。

    他也不管亲戚目光了,一边劈头盖脸地打,一边骂:“让你不学好!打人顶嘴,作威作福!”

    何佩赟跳脚躲荆条,嗷嗷大哭:“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娘!”

    韩银珠心疼得要命,可丈夫暴怒,她也不敢再保何佩赟,只好别过脸,不敢看。

    何宗远:“你改不改?”

    何佩赟求救无门,撕心裂肺地喊:“改,改!”

    云芹认出那荆条,同陆挚道:“你看,派上用场了。”

    陆挚不厚道地笑了一下。

    放在他私塾那些荆条,他还没用过呢。

    何桂娥怕荆条尾扫到自己,往后躲,差点跌了一下,云芹扶了下她。

    她抬头叫云芹:“婶娘。”

    且说何桂娥起先看何佩赟被打,心里爽快,可是看久了,她又有些提不起劲。

    明明是盼了很久的画面,为何她没有想象的开心?她不会就是这般懦弱吧。

    她心下动摇,正好见云芹在笑,她更是不理解自己,小声朝云芹说:“婶娘,我觉得他有点可怜。”

    何佩赟哭得大声,盖住了何桂娥的声音,不过,云芹从只言片语里,看出她的挣扎。

    云芹了然,说:“因为你善良啊。”

    不忍心,是人之常情,好人常是这样折磨自己。

    何桂娥:“可是,你笑得好开心。”

    云芹面不红,心不跳,道:“因为我高兴,高兴他日后能改,”她抬起眉头,自夸,“我也善良。”

    何桂娥愣了愣,终于也笑了。

    陆挚看她三言两语,就又哄了个小孩,先是笑了下。

    不对,他又想起上回,她以为自己醉了,对自己说话的样子,好似也差不多。

    他无端地想,她好像,也把他当小孩哄了。

    作者有话说:云芹:你发现了啊[好的]

    陆挚:……

    第29章 三次。

    且说何佩赟哭爹喊娘的, 那动静,不用邓大宣扬,全家老小、左邻右舍都知道了。

    何老太只做不知情,由着何宗远把人好好训了一顿, 一时, 何家上下透着轻松快乐的氛围, 何佩赟除外。

    待得七日后, 家里更是大喜:院试放榜, 何宗远果然榜上有名,考上了秀才。

    只要不去和陆挚比,何宗远着实是何家最好的苗子。

    何老太欢喜,请来亲戚朋友, 很是热闹了一番。

    这日,韩银珠娘家人来道喜, 韩保正和韩银珠的爹娘携礼来了,韩保正进门就作揖, 唤何宗远秀才老爷。

    何宗远忙也作揖:“丈人叔,我可受用不得。”

    何大舅、大舅妈满脸红光,也说:“你快别拜, 宗远可吓着了!”

    韩银珠一身银红短袄,挽了个好看的发髻, 插着两支银包金莲花簪,对着爹娘、叔叔,喜笑颜开。

    一旁, 何佩赟束着手,喊人:“祖父、祖母、祖叔安好。”

    韩家几人原来没留意,听他叫人, 甚是诧异,这小祖宗从前一见他们,要么扯胡子,要么要钱,不曾这么乖过。

    何宗远冷笑,解释:“前头我看他实在不像话,打了一顿,才像样了点。”

    韩银珠面色尴尬。

    韩父韩母:“孩子还小嘛。”

    众人又说了几句,男人在前头喝茶,韩银珠和韩母去了房中,说些体己话。

    才关上门,韩母就忙问:“怎么叫宗远打了佩哥儿?”

    韩银珠止不住委屈,道:“就为书院的事!”几句说了她眼中的前因后果,又说,“现在佩哥儿捋起裤腿,还有荆条印子!”

    韩母叹口气,宽慰几句:“他总读书,哪知道带孩子不易。”

    韩银珠又说:“不过闹这么一场,我不后悔,我原先,就不想让佩哥儿去他表叔的私塾,鬼知道他表叔上不上心。”

    先前,何宗远给韩银珠说了,何佩赟去延雅书院的好处。

    韩银珠很清楚,也不是不能忍,但她有自己的想法。

    知女莫若母,韩母惊讶:“你是,想让佩哥儿去县学?”

    韩银珠:“对。”

    她坐在韩母身边:“娘,今年宗远在外念书不着家,我日子过得冷清, 他考上秀才倒是好,要去州学了,那我怎么办?”

    “我遇到何家这摊事就烦,邓巧君就算了,云芹也不让我省事。”

    韩母回想云芹的样貌,噢哟,生得真好,她实在生不出恶感。

    韩银珠又说:“宗远嫌去县学贵,咱们韩家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韩母:“这……”

    韩银珠:“你问问二叔,他是村里保正,家里用度从来好过咱家,邓巧君娘家贴补了她好多钱,我也不是同家里要这个钱,我就借一些。”

    “到了县里,我白日找份活计做,夜里和宗远住在一处,盯着他,佩哥儿又能读县学,总比在何家强。”

    原来,女儿是做了这个打算。

    韩母犹豫一番,何宗远虽品性尚可,但谁能料定将来,等他去州学读书,那可是足足三年。

    到时候,若何宗远真心野了,她们后悔都来不及。

    于是,韩母当了个传话的,找了韩保正阐明难处。

    韩保正心道,这倒是个一箭双雕的办法,看嫂子支支吾吾,就明白,终究为了借钱。

    再一想,何家如今两个秀才,在长林村里是佼佼者,何大舅就算了,有一份县衙的典吏活计,就足够体面。

    而何宗远比何大舅的资质更好,若能十年内中举,少说也是八品官身。

    于是,韩保正当即答应,慷慨解囊,借了韩银珠五十银子,在县里足够用两年。

    韩银珠高兴得合不拢嘴,一整日情绪高涨,连着对云芹和邓巧君,脸色都好了许多。

    宾主尽欢,晚些时候,韩家人回去了,何佩赟还出来辞送,有些懂事模样。

    韩保正回想往日何佩赟种种,难免嘀咕:“这顿打,还真奏效啊。”

    ……

    秋末冬初,秦家屋里烧了炭盆,温暖如春。

    汪净荷用一把拨浪鼓,逗着秦琳,秦琳却抢走拨浪鼓,“咚”地砸到她额头上,磕了一块淤青。

    汪净荷把他手拉出来,打了两下,秦琳哭得整张脸皱在一起,红彤彤的。

    她倒是冷静,一边用熟鸡蛋滚额头,边对奶母道:“这时候不打,性子收不好,就不好了。”

    奶母:“是,是,琳哥儿,下次再不能这样了。”

    秦琳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