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作品:《贪得无厌

    “嗯。”宋岑如说,“曾经喜欢过,告白过。”

    霍北猛地抬眼,“……”

    就知道,就知道那孙子心怀不轨。

    他眉头紧锁,手背都冒出青筋来。

    霍北在感情上反射弧长得厉害,宋岑如离开之后的每一天就那么得过且过,却从来没思考为什么,不懂原因,现在想追赶落下的那一大截,是不是来不及?

    “你答应了?”霍北问。

    “拒绝了。”宋岑如说。

    眉心一松。

    霍北觉得后背都沁了层汗。平时有多干脆现在就有多矫情。

    他从玻璃反光上看宋岑如,“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高二那会儿。”宋岑如说,“后来就换宿舍了。”

    霍北呼吸声渐沉,往后一靠,靠到月光照不到的椅背,整个人都被暗色笼罩起来。

    宋岑如拒绝了顾漾仍会把他当作朋友,但中间这条道划得清清楚楚......

    可他不想跟宋岑如算得这么清楚,也不想被任何人分走宋岑如的关注,他像个蛮横小孩儿,像死守领地的狗。

    没有任何预兆的,霍北侧身抱住了宋岑如。

    他呼吸颤抖着,小心地嗅对方身上的香气,用这样的亲昵填补空虚和恐惧。

    “怎么了你……”宋岑如手臂环了上去。

    霍北被妒忌烧昏头,轻哑道:“我错过了很多年,错过很多得不到就会记一辈子的东西。我听见顾漾跟你做过那么多事儿就不舒服,好像你的什么都有他掺合。”

    “宋岑如,我不喜欢这样,你只能跟我有关。”

    宋岑如怔望着窗外,秋叶在颤,心也在颤,他问:“你哪儿觉得我跟他有关了。”

    “你俩一块儿参加校赛,一起上台主持、游学、打篮球还特么同吃同住的。甭跟我说那是同学互动,那是非一般的互动,懂么。你们其他同学肯定都觉得你俩关系特好吧?”

    霍北也不知道被戳到那个开关,这嘴叨叨个没完。

    “而且这人心思没腾干净,偷摸试探,这就不对。我告诉你,除了我,谁跟你都不能挨这么近,李东东和糖豆也不行。”

    “你在撒娇吗霍北......”宋岑如轻轻拍了拍霍北的背。

    “屁,我在陈述事实。”霍北强横道,“以后你吃药的事儿别跟他说太多,弄得他什么都知道。”

    宋岑如嗫嚅:“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霍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是么,他不知道什么,你说一个我听听。”

    宋岑如的指尖瑟缩着,好像碰到横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纱膜。只消轻轻一戳,就破了。

    他轻声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吃药。”

    “我早就想问。”霍北摸着他的头发,“你这病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岑如沉默了一会儿,喉头轻轻颤动:“第一年。”

    “离开你的第一年。”

    “……”霍北蓦然睁眼,忘了手上动作,就这么愣在那儿。

    “离开你的第一年,我病了。因为太想你,因为不想离开你,所以病了。”

    宋岑如把脸埋进霍北的脖颈,有些哽咽,“霍北,我每天……每天都好想你。”

    如果不是后面那几句,霍北会以为自己听错,可四周好静好静,能听错什么呢。

    而在宋岑如说出这些话之后,世界又变得好闹好闹,阵阵雀跃从骨缝溢出来,淌遍四肢百骸。

    宋岑如这样克制的一个人,会把“喜欢”藏在每个向北的遥望里,每晚无眠的夜里,每次念及名字时胸腔的震颤里。

    我对谁都不亲近,除了你。

    我无数次从梦中惊醒,羞于面对悸动不止的心。

    我早就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一束灯柱晃过来,车内霎时亮如白昼,缦园安保矜矜业业履行着每晚巡逻的职责,突然就把人叫醒,照透脆弱缠绵的心。

    宋岑如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难为情的话,他像只受惊的鸟,扑棱着翅膀想逃离又不知去往何处,巨大的兴奋和恐惧漫上来,只好局促地闭上眼,脸颊烧起火来。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宋岑如喜欢他,宋岑如在告白,宋岑如现在为了安抚他在和自己的情绪做抗争。

    这他妈能是哥们儿?我去你大爷的哥们儿!这我媳妇儿!

    霍北就像被当头砸下一罐蜂浆,敲懵了、傻了,眼眶酸酸涨涨,心脏甜甜黏黏,“宋......”

    “你别说话!”

    宋岑如紧张的蜷缩起手指,“我不擅长这个,就是你想的意思但你现在不要发表感想。”

    渴望更深的亲密,又习惯性因为“未来的不可预测”宁愿保持距离。

    他知道自己是个难搞的人。

    如果你没有明确的说出喜欢,没有百分百确认的好结局,即使发现痕迹也要一遍遍验证你的态度,一次次构想你我背道而驰的样子。

    而现在的剖白对他来说,无异于赤裸着走进万人广场。

    “我没想要开始......也不是不开始......就,现在还不太行。”

    宋岑如尝试袒露心迹,“告诉你就是想说,别因为顾漾觉得不舒服,也不用爬的多高,我从来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霍北垂下眼,喉头和睫毛都在抖动,所有情绪都挤在胸腔。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学会用嚣张掩盖慌张,渐渐习惯主动,主动就是他最好的防线。

    所以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会有人在看穿他的恐惧后突破心理障碍来给他一个答案。

    “还有......我爸妈说的那些话就是偏见,我知道你觉得没什么,但这种没什么也是因为成千上万遍的有什么生长出来的。”

    宋岑如眼角有点湿润,真丢人啊,哪有人安慰别人把自己说哭的。

    “你就当我在跟还没长大的霍北,还没遇到姥姥的霍北,还躲在植物园的霍北说,你很好,好的什么都不用改变。”

    霍北心里压抑着,汹涌着,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颤,不,就是在发颤。

    “......我说完了,你还是,先别讲话。”宋岑如狠狠在霍北肩膀上擦了擦眼睛,又在一两秒后松开胳膊,看着他,“我可能需要一个人待会儿。等下你上楼睡觉......”

    “你去哪儿。”霍北一下攥住他的手。

    “学校。”

    宋岑如嗓子发黏,眼梢溢出闪光,“我现在,有点慌......就,挺慌的,想找点事做,你别过来。”

    “要一个人待多久?”霍北轻轻抹掉他的眼泪,心潮翻来覆去的起伏着。

    “不知道......可能一个晚上,可能更长,我不知道霍北。就是需要一个别的环境,我得缓缓。”宋岑如说。

    从没对谁这样直白的表达过自己的感受,这种莫名的不适好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欲望在做抵抗。

    持有期待是危险的,注定会失望,依赖感越浓烈,越是焦虑不安。

    霍北:“我送你去。”

    宋岑如:“不......”

    “不准拒绝。”

    霍北哪能放心,他甚至上楼拿了趟药塞进宋岑如兜里,把人送到学校,送上楼了就在楼下守着。

    宋岑如需要空间适应情绪,因为从小生活环境的动荡和父母反反复复的失诺和忽视开始丧失索取的勇气,别人是不可靠的,不安全的,所以我不要了。

    重新拾回这样的能力需要好大力气,交付信任大概是重新建立自我的开始。

    他抽了好几根烟,不是排遣,是心疼,恍惚,兴奋,好几种道不清的情愫压缩在一起,用尼古丁来镇定神经。

    这天霍北就坐在车里,楼上那盏灯亮了一夜,宋岑如修了一整晚的字画,霍北守了一整晚的人。

    什么缓解焦虑的办法,心理疏导建议,手机浏览记录全是这些。

    第一缕光照进车窗的时候,霍北瞧见宋岑如在栏杆处看了会儿日出,然后继续进了工作间。

    他开车去了趟今山堂,等早班师傅做完当日最新鲜的桂花酪,再开回学校,把袋子放在工作间门口给少爷发了两条消息。

    [我下午去福城出差一周,跟供应商谈合同续约。]

    [衣服我拿去送洗了。]

    今山堂的桂花酪现在火遍半个互联网,就算没吃过也一定刷到过。

    祝芙来工作室的时候瞧见那袋子简直两眼放光,宋岑如和她分了好几块,然后继续冲着屏幕上两条白气泡出神。

    霍北好像等了一晚上都没走,还是为了给他留出私人空间才突然出差的吧?

    他稍稍松了口气。

    松了0.0001秒......这狗东西不至于跑这么远啊!

    还要七天!

    虽然这时候霍北要是突然出现在面前,他八成还是会跑,可对方真走了又觉得哪儿都不舒坦。

    真难伺候啊宋岑如!

    你好讨厌啊宋岑如!

    那第二条消息,就是他霍北没搬走的意思,我给你留一周时间,一周之后我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回来之后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