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作品:《祝你投个好人家

    东东的弱点是一块骨头,那周野是什么?

    周野仰躺在竹筏上,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湿透的风衣贴在身上,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

    他抬眼,看着天,又慢慢转过头,眼神在半空中漂了片刻,最后停在她身上。

    视线相撞的一瞬,他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装作不在意。可那一眼,勾人得紧——你快点来看看我。

    黄灿喜实在是吃不了这套,火速认输。

    “哪?哪?你怎么浑身黑乎乎的,该不会是染上那黑水了吧?”可她在八大公山的时候就试过,那黑水并不能拿周野怎么样。

    她从背包里掏出毛巾,拧干水,递过去。

    他接过,默默擦了几下。身上的水被擦走,黑墨却依旧还在。

    就在黄灿喜心惊这该怎么办的时候,周野把他皮肤脱了——

    他那套焊死在身上的风衣,就这么水灵灵地被脱下放到一旁。

    紧接着,指尖附上耳后,轻轻一解,黑墨就与皮肤一起被他撕下,如同正在剥一层影子。

    黄灿喜几乎忘了呼吸。她亲眼看见那层黑皮被撕开,下面的皮肤竟是新生的,淡淡粉色,像刚褪壳的动物。可那颜色在接触空气的几秒后,又迅速褪回青白。

    周野的手一松,那层旧皮化成灰烬,随风散尽,仿佛从未存在。

    空气静得只剩下她倒吸气得声音。

    黄灿喜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手里的毛巾都掉进了水里。

    竹筏忽然轻轻一晃。再抬头时,四周的景象已悄然变化。河水消失不见,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山地草原。

    草色深绿,花色艳烈,深蓝的天空低垂到触手可及,云气在远处的雪峰间游移。风从远方吹来,带着水汽与花香,迷蒙得像梦。他们脚下的花草在脚步间微微低伏,挠得她心间痒痒。

    “余新,那是什么?”东东眯着眼,望向不远处的山。

    那是一些人。

    从山顶到谷底,一条由人组成的长链缓缓移动,他们全身披着黑袍,衣摆拖曳,像一条流动的暗河。

    在他们遇险脱困的这短短时间里,这个新世界似乎完成了惊人的生长。

    天有了昼夜,地有了山川与河流,昆虫鸣叫,草木摇曳,甚至人类都已繁衍。

    再往远处望去,山坡上有几簇石块垒成的屋舍,淡蓝的炊烟盘旋而上,直融入天际的昏蓝。那烟竟带着柴火的味道。真实得叫人心惊!

    余新怔怔地看着,嗓音发干:“……那是原始苯教徒。”

    他说出这个词时,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记得它在藏地的传说里早已灭亡……不该再出现了才对。”

    “沙——”

    山上的那些黑袍人忽然动作一齐。他们同时抛出某种圆柱状的鼓状器具,脚尖一点,整个人便凌空而起!那姿态诡异又流畅,不一会,便在空中划出密密麻麻的黑影。

    这画面诡异到没边,原始部落竟直接进化到修仙??

    众人目瞪口呆。顺着好奇与未知一路前进,脚下的草原连着远山,风把风马旗卷得疯狂旋转,旗面上那些古老的咒纹如同活物,吵得眼花。

    他们明明在地底,却仿佛又行走于地表。

    忽然,一阵沉重的鼓声从天穹传来。

    “砰——砰——砰——”

    那声音不属于人世,像是从云端坠下,又似从地心升起,传遍三界般热闹,震得人胸腔发颤。

    紧随的,竟又是那令黄灿喜熟悉的节奏。

    草丛一阵窸窣,一个人影从中钻出。

    他披着兽皮袍,腰间束着粗麻带,佩挂着野兽的牙与绿松石,手里还牵着几头牦牛。

    他显然看见了黄灿喜几人,却神情漠然,只“嘘嘘”两声,驱赶着牛群,口中念着黄灿喜听不懂的语言,随同其他牧民的身影,朝着鼓声的方向疾行而去。

    “祭祀要开始了。”余新满脸不可置信,“说是要献牲祈福。”

    他话音刚落,天空骤然发暗。

    黑点遮天蔽日,那是一群又一群黑袍人,脚下皆踏着圆鼓般的器物。他们衣袍鼓荡,像群鸦,又像成千上万的魂灵,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黄灿喜眼前发昏,只觉天旋地转——

    这一幕似乎也曾在某刻见过。

    第49章 献给我的王

    黄灿喜怔怔地跟着人群前行。

    眼前是一座恢弘寺院, 寺前广场广袤无边,几乎望不到尽头。人群密密麻麻, 千万人影汇聚成一片波动的黑潮。那些人长相各异,肤色、装束都不相同,真实得令人不安。既有方才见过的牧民模样的平民,也有披挂符纹的巫师、衣着华贵的臣子与后妃。唯独在那众臣中央,高高的王座上,空无一人。

    她低声吐槽:“他们的王呢?怎么不见?”

    东东眉心皱起,小声回应:“别说王了,大祭司也不在。”

    黄灿喜环视四周, 才发现果然如此。黑压压的人海虽分成不同阵营, 却混杂成一片, 谁也分不清谁是谁。

    等到众人齐集,一位身披黑袍的教徒才缓缓上前, 声音低沉如咒语。

    他口中所诵的语言晦涩难辨, 像是天书。余新虽听不全,却凭上下文隐约推测出几分意思。

    那似是一段向神灵祈祷的诗歌:

    “战争已息,世界的秩序待修复。伟大的神灵啊, 你的子裔愿为你献上一切, 请为我们消除罪孽。”

    “还有八位尚属空白。伟大的神灵,请降下旨意,昭示他们的身份。”

    黄灿喜一愣,猜出他们已被认出,然而八名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地方还有别人?”可人海汹涌,她的目光很快淹没其中,什么也看不清。

    愣神间,巨响破空而至, 所有人齐齐抬头。

    天空中不知何时盘旋起几只黑鸦,振翅时落下数枚手臂长的羽毛,缓缓坠向人群。

    其中一根正落在黄灿喜面前。

    她心口一跳,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指尖触及羽管的瞬间,耳中传来一声细微的轰鸣,她将羽毛翻转过来,发现上面竟黑白交织,显出一个冠冕端坐的人形图案。

    她怔了怔,回头看向身旁的三人。果不其然,他们手中也各自握着羽毛

    周野那根羽上画着张臂持杖的巫者;

    东东的羽上是蹲伏四足的兽形;

    余新的羽上则是俯身献物的侍者。

    四人的身份里,唯有黄灿喜不仅是人,还是坐着的。

    “这是突然开始剧本杀了?”东东啧啧两句,推了一把墨镜,“灿喜,苟富贵莫相忘。”

    黄灿喜倒吸一口气,算是服了东东这好心态,事到如今还能开玩笑。

    他们来西藏的目的有三,为石峰整理遗物,取得瓦片,入手人皮书。

    可天不遂人愿。途中遇暴雪,石峰家没去成;被迫入山洞避险,瓦片也没找到;她还失忆,醒来就到了寺院。如今一看,就算周野镇场,也凶多吉少。

    “黄工,他们正往我们这看过来。”

    余新的提醒,让四人齐齐转头。人群默然无声,只一味地望向他们,或者说,她。

    那名身披黑袍的教徒缓缓走来,他面色灰红,皮肤似岩石裂纹,五官深陷,仿佛刀斧雕刻;胸前悬挂着宝石与骨片交织的法器。

    他走近,在她面前俯身行礼。

    “伟大的赞普,”声音低沉嘶哑,带着诡异的回响,“这是为您谋福祉的仪式。在仪式之前,请容我向您讨取材料。”

    奇怪的是,那原本听不懂的语言,此刻她听得一字不差。

    周野突然插嘴,语气平静,却意味深长,“赞普,多亏神灵相助,我们战胜了敌国。您应当举行仪式,向神明致谢。”

    他像是在提醒她什么。四面八方的注视同时逼来,黄灿喜心口一紧,甚至真切地感觉到头顶有沉重的冠冕压下,仿佛那王位已然属于她。

    “……”黄灿喜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你需要多少?”

    那人嘴角微扬,声音低沉而恭敬,却带着一丝近乎愉悦的颤意。“我们需要一头长着角叉的雄鹿,一头戴着葱绿色笼头锯角的雌鹿,一千头牦牛、一千头公山羊和一千头母山羊和母羊。”

    他嘴中每吐出一个要求,黄灿喜神情愈发凝重。

    果真不是错觉,那颗卵生得宇宙万物,文明在眨眼间繁衍、生灭,而此刻,她们正被卷入一场远古的祭祀。然而祭祀的细节早已模糊,她只记得,这是一场为祈求神灵宽恕与庇佑的仪式。

    祭司会宰杀成群的牲畜,以血作供,用万物的生命,去奉献给天神。

    “我们还需要一整套的王族服饰。”

    “可以。”

    随后,教徒又要求得到世上万物的每个样本,以及八种青稞酒和八种谷物。黄灿喜仍旧颔首。她苦苦思索,却不知这场仪式结束之后,他们是否还能轻易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