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品:《丞相他后悔了吗

    明妩抬眸望去。

    凉亭内,宋雨萱痴痴凝望着远方,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寂廖。

    听到脚步声,宋雨萱迅速低头收敛情绪,再抬眼时,又恢复成那副没心没肺,爱玩爱闹的娇俏模样。

    明妩并非好奇之人,深知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

    “萱郡主。”

    “哎呀,表嫂何必客气?唤我雨萱便是。”宋雨萱亲热地上前挽住明妩的手臂。

    明妩默了一瞬:“……雨萱。”

    “表嫂这是要去寻那个女人么?”宋雨萱兴致勃勃地问。

    明妩:“??”

    “表嫂往这边来,不是去找那齐蓝?”

    齐蓝?

    明妩顺着着宋雨萱所指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一座精致院落掩映在葱茏绿意间。琉璃瓦在渐暗饿天色下依旧熠熠生辉。

    飞檐下金铃被风摇动,叮铃作响。

    匾额上龙飞凤舞两大字:阑院。

    苍劲有力。

    原来这就是阑院。

    明妩抿了抿唇,鸦睫低垂,如一把浓密卷翘的小扇子,覆住了眼中情绪。

    “不是。”

    说着,抬步继续往前走。

    宋雨萱却觉得她是在掩饰。离院与阑院相距甚远,去往梅院另有一条近路。若非刻意,怎会绕行至此?

    “表嫂,在我面前何需遮掩?我懂的,我都懂。”宋雨萱挤眉弄眼,不待明妩分辨,便兴奋地拽着她往阑院走。

    “来都来了,咱们就去会会那齐蓝。表嫂放心,我定站在你这边。”

    “表嫂,我同你说,这齐蓝最是矫情做作,什么临安第一才女?呵,当年……”

    “郡主,太妃娘娘正四处寻您呢。”一个眼生的嬷嬷疾步跑来。

    宋雨萱小脸倏地垮下去。

    “好了好了,本郡主知道了。”不耐烦地挥袖,转脸对明妩道,“表嫂,我下回再来找你。”

    说罢,随那嬷嬷匆匆离去了。

    “咦?这是什么?”

    春楠眼尖,瞧见地上似落着一张画纸,纸角已被青石板上的水渍洇湿,透出一抹墨痕。

    “许是萱郡主遗落的。”明妩道。

    春楠俯身拾起画纸。

    是一副人物肖像。

    “呀!怎会是……”春楠惊呼出声。

    明妩侧目看去。画中男子长身玉立,面目俊朗,与陆渊有五分相似。

    是陆沧。

    郡主身上怎会有陆沧的画像?又想到方才宋雨萱远瞭时那黯然伤神的模样……

    莫非……她心仪陆沧?

    “你且将此画收好,莫叫人瞧见,待日后……”物归原主。

    话音未落,紧闭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渐暗的天光,从里面走出来。

    “夫人在说何物……见不得人?”

    “相……相爷!”

    春楠大惊失色,手一抖。恰逢一阵疾风卷过,画纸脱手飞出。春楠慌忙去抓,却扑了个空。

    那画纸在空中翻飞几转,不偏不倚,正落在陆渊脚边。

    画像一面,赫然朝上。

    第8章

    画纸上,陆沧含笑的面容在沉沉暮色中,格外刺目。

    陆渊的目光自画像上缓缓抬起,最终钉在明妩脸上。他生得极好,眉眼如墨染刀裁。

    本是惊心动魄的俊美,此刻却只令人遍体生寒。

    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似凝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周遭死寂,唯有风穿过枝叶的婆娑声,在凝滞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相……相爷……这画……”

    春楠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陆渊一个冰冷的眼风扫过,春楠如同枝头上被扼住了喉咙的雀鸟,骤然失声,只剩下压抑的恐惧呜咽。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沉沉地凝视着明妩。

    未置一词,那无形的压迫感却比雷霆大怒更令人窒息。

    明妩喉咙发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狠狠攥住。骤然停跳,随即又疯狂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胸骨。

    陆渊抬步,皂色官靴踏过青石板上未干的水渍,发出细微而黏腻的声响。那声音在这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每一步,都踩在了众人的神经上。

    空气仿佛都被挤压到了一起,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春楠颤抖着伏低身体,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明妩知道,他动怒了。

    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她想说这画不是她的,是宋雨萱掉落的……

    可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宋雨萱尚待字闺中。私藏男子画像若被传出去,这姑娘的名节就算是彻底毁了。

    明妩太清楚被那些流言蜚语啃噬骨髓的滋味了。

    那些暗处的窥探,那些明面上的轻蔑,如同淬了毒的针,扎得人体无完肤。

    她不愿看到那样一个鲜活明媚的姑娘,最终因为这件事,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没,被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从此失了光采。

    这个世道,女子本就活得艰难。

    更何况,宋雨萱是她嫁到相府后,为数不多对她真心待她的人。自小爹不疼娘不爱在漠视中长大的明妩,对每一份微小的暖意,都视若珍宝。

    而且……即便她道出真相,陆渊就会相信她吗?

    明妩的沉默,在陆渊眼里,无疑成了默认。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却让周围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沉沉地坠在头顶。

    天光被吞噬殆尽,只剩一层病态的惨白,从云隙间漏下来,照得屋瓦泛着冷釉般的青。

    要下雨了。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夫人对本相的三弟,倒是……关心得紧。”

    “我没有!”

    明妩眼眶瞬间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在眼底打转倔犟地不肯掉落下来。

    “没有什么?”陆渊向前逼近一步。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山岳般的威压,将她完全吞噬在浓重的阴影里,隔绝了外界最后一点光线。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乌木冷香,此刻只觉得冰冷刺骨。

    带着凛冽的侵略性。

    他倏然抬手,冰冷的指尖捏住明妩小巧的下颌,迫使她仰起脸。

    直直对上他深渊一般的眼眸,那黑沉的眸底,似有血色暗芒一闪而逝。

    “没有私下见他?还是没有……对他存过非分之想?”

    明妩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血色尽褪。她浑身发抖如同风中残烛,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怎能……这般说她?

    难道婚后的日日夜夜,她对他的心意,他就半分都未曾觉察?还是他根本……

    就毫不在意?

    仅凭一张画像,他就要给她扣上这样不堪的罪名!

    也对,他的心上人进府了。他自然是要为她铺路的。自己这个占有他妻子名分的商户女,也就成了他迫不及待要铲除的一个障碍。

    明妩痛得浑身发颤,但她仍死死咬着牙,倔犟地不发出一声。

    极力克制着汹涌的泪意,可眼眶里的水光还是越积越厚,模糊了视线。

    也模糊了他冷峻的轮廓。

    “相爷……怎能如此污蔑我?我嫁入相府,便是相爷的人,岂敢……岂敢有他想。”

    “是不敢,还是不想?”

    陆渊粗粝的指腹重重碾过明妩下颌娇嫩的肌肤。

    那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淤青,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揉出刺目的红痕。

    明妩颤抖着垂下眼眸。

    一滴泪终是从眼眶滚落,重重砸在陆渊的手背上。那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微不可察地一蜷。

    黑沉的眸底,暗流剧烈翻涌。几息之后,又重新回复到古井无波的平静。

    陆渊松开了手。

    “记住你的身份。将夫人扶回去。”后面这话是对跪伏着的春楠说的。

    春楠如蒙大赦,慌忙爬起来,扶着明妩离开。

    陆渊侧目,瞥向不远处葱绿树丛后露出的一缕月白衣袍,眼底暗潮翻涌。

    离开时,官靴无意地踩过地上那张画纸,脚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画中人的脸部。那张俊美的面容,瞬间沾满污泥。

    面目全非。

    待到陆渊的身影再瞧不见,陆沧才从树丛后走出来。

    捡起地上几乎被踩得陷入淤泥的画像。

    瞳孔微微一缩,心脏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

    他来时,正撞见陆渊一步步逼近明妩。也从那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争执的缘由。

    兄长占有欲极强,容不得一点瑕疵,他本该将这画纸毁去。

    可他却鬼使神差地将它藏入衣襟。

    如同藏起一个不该有的妄念。

    回到离院,明妩就安静地坐在窗前,手里拿着已绣好的四季香囊。她突然拿起剪子,作势要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