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品:《丞相他后悔了吗

    今儿,夫人竟没有留相爷。还说出这等话。

    他望着前方已只剩下一个轮廓的高大身影。

    心中揣测。

    莫不是今儿相爷将夫人禁足了,所以惹得夫人气恼了?

    屋内,明妩仰面躺在空旷的床榻上。看着帐顶上绣着的繁复图纹,那纹路在昏暗的光线里,好似扭曲成一张天罗地网。

    将她牢牢困住。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拒绝。

    是气他不由分说就将她禁足?还是对母亲那句”好好伺候相爷”的无声反抗?亦或是......

    单纯厌倦了那碗永远黑得不见底的苦药?

    ……

    她侧头望着外侧空荡荡的位置,那是他常睡的地方,空荡荡的寂静得可怕。

    伸手抚过冰凉的被单,指尖触到一根细微的线丝,是他的头发。

    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往常这个时辰,他若还在批阅公文,她总会轻手轻脚地端去一碗莲子羹。有时他会抬头看她一眼,有时只是淡淡地”嗯”一声。

    远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她猛地抬头,却在听到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般瘫软下来。

    夜风吹动帐幔,掀起又落下。

    明妩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次日醒来,眼皮沉重得像是黏在了一起。脑子昏昏沉沉,像是有谁拿了一把钝刀在里头慢慢搅动。

    她勉强支起身,揉了揉太阳穴。

    “春楠,什么时辰了?”

    脚步声响起,春楠拨开一侧帐幔,看了眼矮柜上的水漏。

    “刚到卯时,时候还早,夫人您再睡会。”

    相爷宿在离院时,都会在这个时辰起身。夫人也会跟着起来,侍候相爷穿戴好,用过早膳。

    送走相爷,再去梅院给老夫人请安。

    明妩愣了一会,这才想起,他没有宿在这。她不需要随着他早起。

    再醒来,天已色已大亮。阳光从微开的窗棂漏进来,洒在帐幔上,像是渡一层柔和的氤氲金雾。

    明妩猛地坐起,掀被下床。

    脚刚踩在地方,脚裸处就传来一道钻心的痛。她惨白着脸,痛呼一声,又跌坐回床上。

    春楠听到声响快步过来,掀开帐幔。

    晨光泄进来,照见明妩额上细密的冷汗和咬得发白的唇。

    “夫人,可是脚伤着了?”

    掀开裙摆。

    右脚踝已经肿得老高,泛着骇人的青紫色。

    定是昨夜又伤到了。

    春楠倒吸一口气:”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说着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跑。

    明妩拉住了春楠,摇头:“先擦点药,得去梅院了。”

    老夫人规矩严不近人情,是整个相府都知道的。有一回,夫人生了病,没去请安,就被罚抄了五十遍家规。

    抄完后,夫人右手手指都在发抖,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春楠红着眼圈,拿出昨日没用完的药膏,半跪在地上,小心地为明妩上药。

    上完药,明妩忍着痛在春楠的搀扶下,往梅院走。

    “二嫂。”

    是陆沧,陆渊的庶弟,相府的三公子。

    他穿着月白锦,面容清俊,温文儒雅。从另一条道上快步走来,看那情景应也是去梅院请安的。

    明妩停下脚步,抿唇礼节地笑了笑。

    “三公子。”

    她低垂着眼睫,像两片鸦羽轻轻覆在瓷白的肌肤上,在眼下投下一弯浅淡的阴影。

    唇角微微上扬,那笑意极轻极浅,透着明显的疏离。却像一缕春风拂过湖面,荡开一圈涟漪。

    春楠知晓明妩生得美貌,但见陆沧那般直直地看着,不悦地轻咳了一声提醒。

    陆沧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窘迫地低下头,耳尖一点点变红了。

    “抱……抱歉……”

    明妩抬步往前走,低着头的陆沧发现她走路姿势不正常。

    “二嫂,您的腿……”

    “无碍。”

    见明妩不愿多说,陆沧也不敢多问,默默跟在她后面。

    到梅院时,明妩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老夫人下首的陆渊。

    他闲适地靠在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扶手处,骨节分明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檀木扶手。

    那张俊美的面容上一片冷寂,连眉梢都未曾动过半分。

    仿佛一尊完美的玉雕。

    老夫人紧蹙着眉头,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整个厅内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连窗外的鸟鸣都似乎远去了,只剩下令人不安的寂静。

    她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明妩将踏进去的一只脚轻轻收回来,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几不可闻。她屏住呼吸,正欲转身退出去

    倏地,陆渊掀起眼皮。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如箭镞般钉过来,冷冽的目光让她浑身一僵。

    她这一停留,跟在她后面的陆沧也出现在了门口。

    陆渊目光微沉了下,随后淡漠地在两人身上滑过,移开了。

    ”怎么现在才来?”

    老夫人沉着脸,语气带着薄怒,显然是冲着明妩去的。

    春楠急忙上前跪下。

    ”回老夫人,夫人昨儿崴伤了脚,肿得厉害。今早急着来请安,连太医都拦着不让唤,只让奴婢简单擦了药油,这才耽搁了。”

    老夫人闻言,眼风扫向陆渊的方向。

    后者神色未变,依旧漫不经心地转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这一切与他毫不相干。

    ”既然伤着了,就该好好养着。”

    ”请安的事,差人带个话便是。免得传出去,倒显得我这个做婆母的不近人情。”

    老夫人这话说得阴阳怪气。

    明妩细密纤长的羽睫轻微地颤了颤。

    一缕墨发散落下来,垂在腮边。宛若一块被打碎的美玉,柔弱得让人心疼。

    她咬了咬牙,缓缓屈膝就要跪下:“儿媳不敢……”

    ”朝中有事,儿子先行告退。”

    陆渊突然起身,玄色衣袍带起一阵冷风。腰间挂着的玉佩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明妩半屈的膝盖僵在空中,片刻后才慢慢直起身子。

    院门外,徐明正来回踱步,忽见陆渊大步流星出来。他先是一怔,随即小跑着追了上去。

    徐明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方才属下瞧见夫人也......”

    话音未落,陆渊倏地侧目。

    那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刃,让徐明瞬间噤声,连呼吸都屏住了。

    自昨夜听到夫人那句”走便走了”,相爷周身的寒意就没散过。方才又瞧见三公子与夫人一道同去。

    相爷定是吃味了。

    第5章

    老夫人许是心情不好,只让明妩简单问了个安,便让她退下了。

    从梅院出来,脚踝处疼得愈发厉害,每走一步都似踏在碎瓷片上。尖锐的痛感顺着腿骨直窜上来,激得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春楠搀着她,心疼得眼眶发红。

    “夫人,咱们回去就请太医吧,这伤拖不得……”

    明妩恍若未闻,目光凝在回廊拐角处。

    是陆渊方才离去的方向。

    青石板上空空荡荡,唯有几片落叶被风卷着打旋,又轻飘飘落下。

    他连头都没回。

    明妩垂下眼睫,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

    ”夫人......”春楠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明妩顺着春楠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辆靛青色平顶马车正朝这边驶来。车辕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

    她正欲避让,那马车却在她面前稳稳停住。

    驾车的小厮利落地跃下车辕,躬身道:”夫人,请上马车。”

    春楠喜出望外,忙不迭扶着明妩登车,又追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小厮垂首:”是管家的吩咐。”

    ”那是哪位主子的意思?”春楠锲而不舍。

    ”小的不知。”

    春楠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开眼笑,凑到明妩耳边小声道。

    ”定是相爷知道夫人脚伤,特意吩咐的。”

    语气里满是笃定的欢喜。

    明妩心尖微微一颤。

    是,他吗?

    今日强撑着走了这一路,明妩脚上的伤更厉害了。

    右脚踝已经肿得发亮,原本纤细的骨节此刻完全看不见轮廓,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人的青紫色。

    “夫人忍忍。”春楠红着眼圈,吩咐驾车的小厮先不回离院,转去府中医馆。

    医馆在前院西南角。

    马车刚一停稳,春楠就扬声唤人。

    ”太医呢?快请太医来给夫人看看!”

    小药童慌慌张张从里间跑出来,朝着马车内的明妩作揖。

    ”回夫人,秦太医方才被徐大人叫走了,说是......说是急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