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品:《殿下你逃什么

    十岁?看来他神智又恢复些许,比预期更快。照此情形,怕是不出一月便能痊愈。届时,又该如何相待?楚南乔揉着太阳穴,略感头疼。

    乳娘为他过生辰?那他家人……

    “你母亲呢?”

    “已经不在了。”苏闻贤声音轻了下来,长睫微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父亲呢?”

    “自母亲去后,父亲便不再疼我。后来他娶了姨娘,有了弟弟……从那以后,再未陪我过生辰。”他声音低低,隐约哽咽。

    楚南乔心头莫名一紧。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个昔日翻云覆雨、狡黠莫测的政敌,竟有如此孤寂的过往。

    此刻的他,哪还有半分往日的影子,不过是个惹人怜惜的……

    他想出言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轻声一叹:“你……可还好?”

    苏闻贤垂着眼,倔强自语:“我已经习惯了,也没什么。”

    他忽然抬头,眸中如有星河倾落:“可现在我不再是一个人啦。神仙哥哥……你会有一天也离开我吗?”

    楚南乔静默片刻,终是轻声道:“你与我,终究殊途。”

    “只是你现在病了,暂时留在我身边。”

    苏闻贤指着自己,一脸茫然:“我病了?”

    “只是不记得往日之事。”楚南乔的声音低沉

    苏闻贤若有所思,长睫轻颤:“其实我也猜到,自己大概是忘记了许多事。否则,我看着,与神仙哥哥一般年岁,怎会仍像个孩子般懵懂……”

    “无妨。”楚南乔下意识地开口,几乎要说出“莫北他——”却又猛地顿住,将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他此刻……并无意让这人太快清醒。

    夜风拂过,他转而温声道:“不必心急,你慢慢便会想起来的。”

    楚南乔原以为他会失落,却见他面色平静:“嗯,那我明白啦。神仙哥哥,至少……在我病好之前,你别抛下我,可好?”

    他伸出手,小指微微勾起,“拉钩。”

    楚南乔望着那根固执又脆弱的小指,眼前是昔日政敌翻云覆雨的手,如今却……

    他心底某处无声塌陷,终是应道:“好。”小指相勾,温热相触。

    苏闻贤闻言,眼中骤然迸发出璀璨亮光,欢喜得不能自抑,当即张开手臂便要扑过来拥抱。

    楚南乔心下蓦地一慌,不及细想便抬手向后急撑,意图阻住他来势,却忘了自己正身处高枝之上,这一下竟按了个空!

    他身形登时失了平衡,毫无凭依地向后直坠下去,夜风霎时自耳畔尖啸掠过。

    “神仙哥哥——”几乎就在同一刹那,苏闻贤疾掠而下,直追那道坠落的身影。

    楚南乔凌空翻转,正待稳势落地,却被对方稳稳接住,正正落进他张开的怀抱中。

    二人旋转半圈方站定身形,苏闻贤帷帽轻纱拂过楚南乔面颊,带来一丝微痒。

    “神仙哥哥,”苏闻贤低头看他,眼中笑意盈盈,“我接住你了。”

    楚南乔一时无言,只觉心跳乱得毫无章法,不知是因那突如其来的坠落,还是因这过于亲密的相拥。

    月华如水,将二人身影拉长,落在青石板上,交融宛若一体。

    第16章 延缓恢复神智

    这厢,骆玄凌早在苏闻贤闯进厢房时,便已听得厢房内动静。

    听见苏闻贤不知廉耻地说着那些疯言疯语,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正欲冲进去,却瞥见方瑞安等人正从雅间步出。

    他只得强压怒火,故作镇定。

    就在这时,他透过门缝,恰好看见苏闻贤俯身凑近楚南乔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楚南乔微微一怔,并未躲闪,反而眼睫轻颤,竟似有几分茫然无措,那神情并非全然抗拒。

    苏闻贤得寸进尺,手指看似随意地搭上楚南乔的手腕,指尖还在那细瘦的腕骨上暧昧地摩挲了一下。

    骆玄凌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发白。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破门而入,将那登徒子碰过殿下的那只手狠狠折断!

    可方瑞安一行人还未远走,他只能死守原地,牙关紧咬。

    眼睁睁看着楚南乔被苏闻贤以一种半环抱的亲密姿态带离,殿下竟也没有十分抗拒!

    待方瑞安一行人走后,莫北匆匆赶来:“坏事了,他偷跑出来了!我追了一路,还是跟丢了。”

    骆玄凌冷冷笑了一声,带着未散的戾气:“连个人都看不住。”

    莫北本能地反驳:“他武功精绝,岂是我能拦得住的?你作何戾气这般重?”

    随即他又自知理亏,缓了语气道:“罢了,现在也不是追究我的时候。公子在哪?得赶紧回禀。”

    “哼,被那个白痴拐跑了!”骆玄凌语气冰冷,脑海里反复闪现着方才那刺眼的一幕,心头邪火乱窜,极为不悦,“莫北,你跟我说实话,他这痴傻到底是真是假?该不会是扮猪吃老虎,专程来蛊惑殿下的吧?”

    莫北压低声音,无奈道:“他确实是被药傻了,记忆缺失,但智力并未受损。而且……恐怕他恢复的速度比我们预计的要快。”

    “况且,他中的毒本就奇特,做出些出格举动,也不足为奇。”

    “那怎么办?不如……一刀了结了他,省得他……他……”一想起苏闻贤方才触碰殿下的那只手,以及殿下那片刻的失神,骆玄凌便觉心如油煎,恨意翻涌,敌意也愈发深重。

    “你又胡说!”莫北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这话绝不可在公子面前提起。公子心里自有分寸。”

    骆玄凌暗自嘀咕:他心里有数?我看殿下方才分明被他迷惑了! 这话他却不敢说出口。

    莫北见他犹自沉浸在怒意中发愣,扬声道:“我先去找他们,你可要同去?”

    骆玄凌摆了摆手:“不必了,戏总得做全套。我就在这儿等着,免得他们起疑。”

    “好,那我先行一步。”

    莫北走后,骆玄凌径直走进厢房,合上门。

    他动作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狠劲,迅速动手将依依身上的薄纱尽数褪去,又将寝被故意弄乱……一番布置后,他才满意地退出房间。

    望着自己亲手制造的声色现场,骆玄凌自顾自嘀咕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可话一出口,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起方才苏闻贤与殿下那幕,心情更是恶劣了几分。

    说完,他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离开了厢房。

    ——

    县衙内,本应退值的官差齐刷刷静立堂前,等候方瑞安示下。

    方瑞安方才在烟月楼看似不胜酒力,此时却目光清明,不见半分醉意。

    “查得如何?可发现什么端倪?”

    一名瘦高衙差出列回道:“启禀大人,那傻子确实是从烟月楼摔下去的。据目击者说,苏大人原本不想理他,但他死死抱住苏大人的腿,一口一个‘神仙哥哥’地叫。”

    “苏大人当时甚至动了杀心,被围观百姓劝止。”

    “哦?如此说来,应确凿无疑了。”加之那枚令牌为证,方瑞安终于彻底放下疑虑。

    “继续盯着,有情况随时来报。”

    “是,大人。”

    “慢着。”方瑞安沉吟片刻。苏闻贤既是奉命而来,必定会视察金矿。与其等他察觉端倪,不如主动引导——想让他看到什么,还不是全由自己掌控?

    想到这,他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得意,幽幽问道:“矿区那边都交代清楚了?”

    衙差躬身回禀:“大人,闲杂人等均已清理完毕。”

    方瑞安点头:“连夜知会顾家,苏大人明日要视察金矿,让他们的人机灵点,别出什么岔子。尤其是‘那个矿洞’,务必封死,一丝痕迹都不许留。”

    “至于苏大人……”方瑞安沉吟道,“方才我隐约听到他厢房内确有动静,此刻怕是正春宵一刻。”

    他尚不知楚南乔已离去,又道:“你明早亲自跑一趟烟月楼,若他提前离开,便去别苑寻他,就说……本官将亲自陪他前往金矿视察。”

    “是,大人。”

    衙差退下后,方夫人从屏风后转出:“老爷,苏大人不是相爷的人么?怎么还需如此防备?”

    方瑞安将夫人轻轻一带,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她虽年过三十,仍生得花容月貌。

    他低声道:“夫人有所不知,相爷位高权重,哪能事事顾及到我?我能有今日锦衣玉食,全凭顾相旁支牵线。”

    他话锋一转:“可说到底不过是利益往来,真出了事,未必会护着我。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更何况,近日有风声说,太子离京体察民间是假,实则是冲着我青城金矿而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是老爷考虑周全。夜已深,老爷早些歇息吧。”方夫人贴心劝道。

    “嗯。”方瑞安嘴上应着,心里仍为明日视察之事感到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