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说:“谢、谢谢。”

    “谢哪件事?”

    罗荔一愣,旋即想起刚刚的停电,桌上变化的杯中酒。

    “刚刚……是你?”

    如果是愚人的话,的确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黑暗中走到舞台上,把那杯苦苣草汁换成清酒,还不被任何人发现。

    这么说的话,多亏了他,才不至于搞砸这场魔术表演。

    愚人不置可否,径自走向舞台后方。

    也不知怎么,罗荔在他身后唤了一声:“团长。”

    愚人微微侧目。

    男孩鼓起勇气道:“我不是故意搞砸表演的。我知道你很在乎魔术,也很在乎剧团的表现,所以才给我一次又一次地救场……我,我都知道。所以,谢谢你。”

    他垂下眼帘,轻咬舌尖。

    “对不起。”

    愚人始终沉默,既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也没有说其他任何一句话。

    只是自顾自安排好了舞台收场的事情,指挥众人散去。

    等到罗荔再次回过神来,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已经又一次消失不见了。

    罗荔心中空落落的,好半天以后,才走向舞台后方。

    圣瓶摆放在桌前,像是一个恐怖的炸弹,罗荔连靠近都不敢。

    他强迫自己从无穷无尽的想象中抽身,走进化妆间,坐到梳妆台前,将修女帽和假发都摘下,心思沉重地给自己卸妆。

    那个隐匿在暗处的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自己的表演?

    正沉思着,无意识地一抬眸,在面前的镜子中,一个奇异的黑影一闪而过。

    “谁?”

    罗荔连忙回身。什么都没有。

    看错了?

    他捏着卸妆棉,一怔一怔地扭过头来。

    看见镜子内的景象,却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浮空的高顶礼帽,出现在了镜子内。

    不是正常的物品在镜中的映像。而是这顶帽子,就在镜子内。

    罗荔吓得跳了起来,手中的化妆棉掉到了地上,梳妆台被他碰的一晃,镜子也猛然震了震。

    高顶礼帽随之一动,好像要从镜子里掉出来一样。

    罗荔惊恐地低喘着,但是过了很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有这顶倒悬的礼帽悬浮在那里。

    他缓了好一会儿,慢慢伸出手,捏住帽檐。

    竟然,就这么把这顶帽子拿了出来。

    简直像是……魔法。

    镜子恢复如初,照见他惊诧又茫然的面孔。

    这顶帽子,确切的说,是愚人一直戴着的这顶礼帽,现在就落在他手中。

    罗荔恍然地把手伸进去,抓到了一把东西。

    一大把鲜红如火的玫瑰花。

    怀抱中的玫瑰花上滚下几颗露水,掉在皮肤上,让罗荔清醒过来。

    据说,大魔术师愚人最擅长的魔术,便是镜子魔术。

    这是……给他的惊喜吗?

    罗荔抱着那顶礼帽,也不知道怎么,悄悄勾了下唇瓣。

    魔术师不善言辞,但是,有种出乎意料的浪漫。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罗荔心头轻跳,忍不住抱紧玫瑰花,回过头去。

    “愚人先生……?”

    门口投进逆光,勾勒出一个青年修长挺拔的身影。

    随着光线移动,一头黑色卷毛的年轻人忸怩地抓着头发,向他出示了警察证件:“能和我出来一下吗,爱丽丝?”

    ……

    杰列欧与罗荔并排行走在海滩边,在那条通往警局的路上。

    不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夜幕之下,海天一色,漆黑的浪潮翻卷波涛,海风将罗荔的衣角吹得飞舞不止。

    “……你是说,之前你就收到过类似的拼贴威胁信了?”

    罗荔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上一次是在木马表演之前,也是拍了照片放在信封里。”

    但是后来放信的帐篷就起火了,那封信应该也已经烧光了。

    他没想过,那人居然还会送第二封威胁信过来。

    只是阴差阳错的,那封信没能送到他手中,而是被雷迦截留了。

    想到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罗荔的齿尖忍不住打颤。

    “警官,那人到底会是谁?他究竟想干什么?”

    绚烂的彩球灯下,杰列欧站定,抱歉一笑。

    “真对不起,我现在也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不过,我想,对方应该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所以你也不用太害怕了。”

    小警官抬起手,想摸一摸罗荔的头顶。男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些,他掌心一顿,笑了笑,收回手来。

    像是为了打破这短暂的尴尬似的,杰列欧指了下旁边的冰淇淋车,“吃不吃冰淇淋?我买给你。”

    罗荔不好意思:“很贵的……”

    “还好啦。吃点甜的,别这么害怕了,好不好?”

    青年自顾自地站到了冰淇淋车前,示意他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等着自己。

    罗荔叹了口气,只好在长椅边坐下。

    就在这时,衣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拿出一看,竟然是雷迦打来的。

    “喂……?”

    “喂,荔荔,你现在在哪儿?”

    雷迦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不知怎的,今天他的语气听起来格外严肃。

    罗荔说:“我在嘉年华,海滩上。”

    雷迦松了口气,“那就好。你现在千万不要去别的地方,好好待在那里,等我过去。”

    罗荔立刻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雷迦沉默半晌,“没什么。等我过去再和你说。”

    “不要。”

    罗荔很坚决道,“肯定出事了,对不对?叔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如果想保护我,就该让我知道真相。”

    男孩嗓音清脆,雷迦竟有一瞬间的恍神。

    “叔叔。”罗荔咬紧唇肉,“求你了,告诉我。”

    雷迦深吸一口气。

    “好。荔荔,我长话短说。”

    嘉年华的欢歌奏乐从未停止,对面的小丑还在表演自己的拿手戏法,就在这样欢乐热闹的夜晚上,雷迦的声音仿佛一道森冷冷的染血柴刀,劈在被绚烂灯光染红的沙滩上。

    “我怀疑,一个创下了三起失踪案的凶手,已经盯上了你。”

    罗荔握着手机,海风将他的四肢百骸吹透。

    “失踪案……?”

    “嗯。那三名被害人和你很像,之前也是遭遇意外后失踪,生死未卜。”

    这些天发生在罗荔身上的异常,看似毫无联系,实际上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发生在表演过程中。

    第一次是“笼中”那场魔术。

    凶手换掉了道具锁链,原本威森特发现了异常,但是由于被罗荔锁在了更衣室,威森特还没来得及让工作人员更换锁链,罗荔便在毫无察觉地情况下登台,使用了凶手准备的锁链。

    凶手或许是想在笼布落下的那段时间内,打开锁链,将罗荔掳走。

    但由于当时是雷迦给罗荔捆绑,作为警察,他的手法相当专业,凶手没能解开,第一次作案只能以失败告终。

    凶手没有放弃,很快准备了下一次作案。

    第二次他找到赶马人戏团的礼帽,不知道给出了什么筹码,礼帽同意与他合作。

    在礼帽的帮助下,凶手驱使阿瓦怒在夜间潜入罗荔的房间,本想利用阿瓦怒将罗荔绑走,却不想被恶魔犬打断,第二次计划又失败了。

    恼羞成怒之下,凶手用催眠手段控制了那些恶魔犬。

    或许是想在罗荔表演时下手,可被催眠的恶魔犬缺失了攻击性,最后也没能像他想的那样伤害罗荔。

    于是,凶手又一次在赶马人戏团中作祟。

    他唆使礼帽将恶魔犬的事告知战车,在战车俘获seven之后,罗荔果然也随之来到赶马人的陷阱。

    但他没想到,战车居然没有将罗荔监禁起来,反而是想要让他参加木马表演。

    于是凶手故技重施,破坏了木马。在那之后,又杀人灭口,杀害了礼帽,将阿瓦怒带走。

    最后,便是这一次的修女魔术表演。

    “发现了吗,那家伙一直在破坏你的表演。看上去他很害怕你会在舞台上大放异彩,为此,不惜牺牲一切代价,阻止你成名。”

    寄出威胁信很可能也是出于这个目的。想要破坏罗荔的心态,进一步毁掉他的表演。

    手心的冷汗潮湿地黏在手机壳上,罗荔听见自己在发抖的呼吸声。

    “那……他是谁?”

    雷迦沉默半晌。

    “你还记得k么?那个邀请你来到嘉年华的家伙。”

    罗荔嗯了一声。

    “在那人第二次给你寄来的威胁信上,有几个拼贴字,是来自杂志《夜色》。杂志社的记者说,他们曾经向一个自称是k的人寄出过这本杂志。”

    罗荔的大脑已经完全乱成了一团。好像听懂了,可又好像仍然全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