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后即焚 第32节

作品:《爱后即焚

    医生让他和游弋说话,尽量让病人保持清醒。

    梁宵严只好开口,和他做无意义的问答。

    “你叫什么?”

    游弋说忘了。

    “小名呢?小名也忘了?”

    游弋想了一会儿:“没人叫,也忘了……”

    梁宵严红了眼,低头贴贴他的脸:“你很怕死吗?”

    刚不还说输死了一了百了。

    游弋已经开始打摆子了,说着话牙齿都在打颤:“我不怕,但我怕临死前都见不到我哥……”

    “你哥是谁?”

    “梁宵严。”

    他清楚地、毫不迟疑地说出这三个字。

    “我哥是梁宵严。”

    梁宵严心尖一颤,凝望着他的眼睛,呼吸放得很轻很轻:“他很重要吗?”

    游弋懵住了。

    表情是空洞的,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没有反应。

    梁宵严嗤笑一声,刚想把他丢回床上,就见游弋猛地挣扎起来:“我哥呢?我哥在哪儿!”

    “我要我哥!你带我去找我哥!求求你带我去找我哥吧……我要我哥……”

    “我不能死……我死了他怎么办?他又要自己一个人了,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他抵着梁宵严的颈窝,语无伦次地哀求、哭喊。

    泪水不断从那双濡湿的黑睫毛下分泌出来,仿佛黑色的草本植物间泌出的露水,一颗颗、一串串滚过潮红的面颊,哭红了的鼻尖,最后坠在下颌。

    那一串眼泪就是抽在梁宵严心上的一记长鞭。

    梁宵严按住他,拥住他,将他紧紧圈在怀里,大手压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扣在肩头。

    “游弋,是你要他一个人的。”

    干什么还说得这么委屈。

    “对不起……”游弋不住摇头,挣扎求救。

    带着泪的哭腔,比一年前哀求哥哥别不认他时还绝望。

    “我没办法,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没人能帮我,你帮帮我吧……”

    他跪起来,跪在梁宵严腿上,样子很虔诚也很崩溃,“你救救我和我哥,求你救救我们……”

    “梁先生,药配好了。”

    医生握着针筒走过来。

    梁宵严侧过头,呼出一口气。

    “打哪里?”

    “急性退烧针,都是肌肉注射。”

    梁宵严眉头一皱。

    游弋瞬间弹起来,恨不得从他肩膀上翻过去跑到床下躲起来:“不要打屁股针!屁股针疼!”

    “没问你打不打,过来趴好。”

    他把游弋拽下来,按在腿上,单手握住他两只手腕反扣在床,同时掌心压着后腰迫使他往下塌。

    游弋不塌,拼命向上撅,说我害怕。

    “啪。”梁宵严一巴掌拍向那紧绷着的两块肉。

    打完揉了揉,让他放松。

    “唔……”游弋委屈地向下抿紧嘴巴。

    他放松不下来,屁股绷得活像两块石头,还一耸一耸地颤抖。

    风吹过被扇红的臀尖,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刺痒。

    他是真的害怕这个,从小就怕,深入骨髓的怕。

    那种看不到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扎一针的未知的恐惧,总让他想起李守望举着刀追着他和哥哥砍,砍刀落在身上“砰!”地一声。

    皮肉被划开就是这样的声音。

    哥哥先被砍倒,然后就是他。

    两人背上都有疤。

    如果不是那刀太钝,他和哥哥根本活不到现在。

    “我不要打,求求你……”

    “真的不要,我害怕这个……”

    他趴在人腿上,无助地小声啜泣。

    梁宵严没办法惯着他。

    “你听我的话,我才能救你。”

    他摇摇头,转过来,双手合十向梁宵严拜拜:“我不要救了,我真的害怕……不要砍我……我错了,我再也不偷吃饭了……”

    梁宵严别过脸去,心口被刺得生疼。

    “你不想救你哥吗?”

    颤抖的双肩倏地停了下来。

    游弋垂着头,慢慢放开合十的手,转而攥紧床单,边呼气边逼自己放松下来。

    梁宵严示意医生可以了。

    医生过来按按他绷紧的肌肉,棉签消毒,指腹压住消毒区域,一针扎下去!

    游弋哆嗦了一下,但没有喊疼,闭着眼睛偷偷哭。

    就那样哭着挺到一管药打完,针头退出去。

    梁宵严帮他拿开止血的棉球,才听到他梦呓似的小声念叨:“我跟你叫爸,你别砍我哥……”

    梁宵严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些糟烂的噩梦,不知道还要折磨他多久。

    那针打完游弋就晕了。

    医生说半小时到一小时内病人开始退烧,如果超过一小时再不退就要立刻送医。

    退了也不能掉以轻心,等天亮应该还会再烧起来,超过38度5就吃布洛芬,不超过就物理降温。

    梁宵严和小飞都守在床边,隔几分钟给他测一次体温。

    四十五分的时候游弋的体温降了下来,同时伴随大量出汗和呕吐。

    吐也吐不出什么。

    他晚上没吃东西,只喝了几口水。

    梁宵严怕他脱水休克,问过医生后再次给他输上液。

    之前那两包药还在吊瓶架上挂着,刚才手忙脚乱地没注意看,这时小飞才发现。

    “这药怎么一点没少啊?输半天都输哪去了?”

    梁宵严不用想就知道,“他拔了在那儿假装输呢。”

    “哈,这小傻帽儿,拔了液根本就不流了啊。”

    梁宵严揉揉眉心,看着床上的小傻帽儿因为不通气只能张着嘴巴呼吸,连睡觉都这样难受。

    “脑子笨得猪都不往里进。”

    夏天白昼长。

    六点左右就天光大亮。

    小飞靠在床边梦都做了好几轮,流着哈喇子醒过来,一看梁宵严,还直勾勾地盯着游弋看。

    “你一宿没睡啊?”

    他站起来伸个懒腰:“上午还有会呢吧,我盯一会儿,你去睡。”

    “推到下午了。”

    “那我去做饭,他醒了肯定饿。”

    小飞的目光落到游弋身上,看了几秒摇头叹息。

    “你说到底是多不得已的理由让他走上这样一条路啊。”

    梁宵严不发一言,脑中思绪万千。

    “家里还有河豚吗?”

    小飞说没有,“他不在家也没人吃啊。”

    他不在家都没人吃的东西,两个哥都考了河豚处理证。

    “打电话让渔港送两条,给他做个河豚粥。”

    “得。”小飞推门出去。

    六点半的时候,游弋又烧了起来。

    没过38度5,梁宵严就没给他用药,去洗手间浸了两条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游弋不好好敷,迷迷糊糊地喊热,喊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