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后即焚 第18节

作品:《爱后即焚

    瘦了,黑了。

    眼下两条很重的乌青,薄薄一片人几乎连围巾都撑不起来。

    梁宵严看了很久很久,开口是哽咽的:“你没有东西吃吗?”

    游弋眼眶倏地红了,没有回答,只摇摇脑袋。

    “很久没睡觉了?”

    依旧摇头。

    “有……”梁宵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完整,“有人打你了?”

    “没,怎么可能。”游弋牵住他的手,让他放心。

    “那就好。”

    这样就好,梁宵严什么都不问了。

    弟弟人间蒸发27天音讯全无,而他只在乎他吃没吃饱、睡没睡好、有没有被打。

    他把游弋拉起来,说带他回家,给他做红糖粿。

    游弋跌进他怀里,满身海浪的潮气,“哥,我们聊聊吧。”

    梁宵严预感到什么,执意地拽着他往家走。

    “哥!”游弋抓住他的手腕,整个人贴到他背上,瘦骨嶙峋的身体即便隔着两层布料还是感觉硌得慌,“我们聊聊吧,聊聊好吗……”

    最终还是没能回家。

    梁宵严带他去附近的度假酒店,开了间房,小飞怕他们出事,也跟着去了。

    开的房间是他们常住的,每次来北海湾都住这间,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那条横穿北海湾的海上自行车道。

    以前游弋经常骑着自行车来接梁宵严下班。

    他从车道的起点骑到终点,需要8分钟,哥哥从办公室出来,也需要8分钟。

    他开始骑之前就给哥哥发消息:今日奖励已发送,请8分钟后到指定地点领取。

    之后他闭着眼睛撒大把骑都没事,8分钟后准会撞进哥哥怀里,哥哥塞给他一块红糖粿或者两串烤河豚,骑车带他回家,他坐在后座晃悠着腿吃东西。

    游弋站在窗前,眺望海上寥无人烟的车道。

    接哥哥下班的场景恍如昨日,却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过来洗澡。”

    后颈被捏着,梁宵严整个抱住他把他抱进浴室。

    他不能再忍受弟弟离开他的视线一步,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行。

    两人站在花洒下,赤裸相贴。

    梁宵严的胸膛贴着游弋的后背,把他压在墙上,什么都没做,只是感受弟弟在怀里的实感。

    游弋脸上都是水,长发濡湿在背上,梁宵严把他的头发拨开,吻他的肩膀和耳侧。

    “对不起……”游弋转过来,扑进他怀里。

    梁宵严说没事,“回来就好。”

    那个城市太冷了,还好弟弟没留在那儿。

    他兜着屁股把弟弟抱进怀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抱着。

    游弋还在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梁宵严不想再听,让他别说了。

    可游弋没完没了,反复不停地重复那三个字。

    梁宵严急了,恼了,他预感到弟弟不仅在为那27天道歉,还在为他即将要做的事道歉,他一拳砸在墙上,“我让你闭嘴!”

    游弋痛哭出声。

    吹头发时,他在哥哥头上看到了一缕白发。

    洗完澡出来,小飞已经买好早饭,站在一边狼吞虎咽。

    梁宵严和游弋谁都没动,隔着桌子对视。

    “你出去吃。”梁宵严和小飞说。

    “不,”游弋低头抠着手指,“小飞哥留下吧。”

    小飞叼着半拉包子,一脸懵。

    天光亮起,海上升起朝霞,窗景一半蔚蓝一半橘红。

    游弋的头靠着窗棂,往外看,修长的脖颈,过分苍白的脸,黑沉沉的眼底满是小碎光。

    他率先开口:“我是自己走的。”

    “我知道你们在找我。”

    整个房间都因为他这两句话陷入死寂,空气凝结成冰,冷得往下滴水。

    “啪。”小飞手里的饭倒扣在地。

    “你说什么?”他怒气冲冲地上前,“你有病啊?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疯了!严哥都跳——”

    “闭嘴。”梁宵严让他噤声,盯着游弋,“把话说完。”

    游弋喉结滚了滚,看似镇定地望着窗外,但肩膀在颤。

    他说:“我找到我妈了。”

    “什么?”小飞没听明白,“你妈不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吗?”

    “她没有死,她只是走了,但她现在回来了,她回来了!”

    游弋本来语速和缓,但看到墙上的挂钟,瞬间激动起来,音量陡然拔高,像着急完成任务般大喊:“这些天我一直和她在一起!她很好,很爱我!我想和她一起生活!就是这样!”

    “所以?”

    相比于他,梁宵严平静得可怕。

    那两个字一出来游弋就抖了一下,气势顿消,艰难地吐出一句:“所以我们分开吧。”

    “看着我说。”

    游弋闭了闭眼,转过来,用吼的:“我们分开吧!”

    两行泪珠随着他的吼声被震出眼眶,顺着脸颊流到桌上。

    梁宵严垂眸看着那滴泪。

    “我不好吗?”他问,“我不爱你吗?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说出来我会改。”

    “不是!”游弋颈边的血管紧绷,整个人都紧绷。

    “我已经和你生活了二十年,总要匀一点时间给她。”

    梁宵严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可笑。

    “原来这东西还能匀的?”

    “艰难困苦匀给我,幸福美满匀给她?我就这么贱,可以让你们随意磋磨?”

    “好,匀就匀吧。”

    他同意了。

    坦然、大度、包容地、以欺压自己为妥协地同意了这项荒谬至极的苛求。

    “你可以把她接过来。”

    但是游弋说:“不行,不可以。”

    “她不接受我和男人在一起,我们离婚吧。”

    “砰——!”

    话音落定的同时一把椅子被踹飞到墙上,砸个粉碎。

    小飞面色铁青,怒不可遏:“你在说什么鬼话?严哥养你二十年,拼死拼活才有今天!她不知道从哪蹦出来说一句不接受你就要和严哥离婚?你的良心呢?!”

    游弋无言以对,侧过脸去。

    弯翘的睫毛被眼泪坠得垂下来,泪水不停流,他胡乱擦抹着鼻尖和眼睑。

    气氛太压抑了。

    小小的房间像个熔炉,明明开着窗户却还是让人喘不过气。

    海风不断刮进来,从他们身边吹过,散发出一股苦味。

    海风的苦味,眼泪的苦味,过去二十年点点滴滴都将化为泡影的苦味。

    梁宵严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

    他沉默地看着弟弟,目光冷而沉,仿佛在端详自己珍爱的宝贝,怎么出去一趟就被别人划了这样大一道划痕。

    良久,他几不可闻地嗤笑一声。

    “我以为,应该是我考虑,是否接受她成为你的母亲。”

    多么傲慢的一句话,但由他说出来理所当然。

    “不是这样的……”游弋哑声低喃。

    “不能因为你把我养大,就真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

    “我是个人,独立的人,我有权决定自己和谁在一起生活,我想她,我想陪陪她。”

    他扑过来,跪在地上,抓住梁宵严的手,额头贴住他的手背。

    那么可怜那么无助,就好像他和妈妈才是一伙的,而梁宵严是拆散他们母子的可恶的外人。

    “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两年?一年?我去陪陪她,陪完就回来,好吗?”